衡玉山被炸出一个大坑。
坑底是山匪留下的密道和武器盔甲。
刘丛山站在大坑前,两眼一黑又一黑。
京兆尹既是地方官之首,又是京官,按说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但是——
私屯兵器是什么罪名来着?
与谋反同罪。
刘丛山望着大坑,深深地感到要完。刘大人今年三十有四,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仕途也走得很顺畅。
只是他自己知道,他最大的能耐是上下打点和溜须拍马,京城的地方官和别处不同,做的大多都是些扯皮的活计,原本应当很是得心应手的,结果他上任不到一个月出的全是大案。
刘丛山气不打一处来,捏着精神萎靡的小胡子,掐着嗓子问:“何人这样胆大包天?”
“大人小声些——”
一旁的小吏回话:“是永安公主府上的二公子!听说是公主府上添丁,二公子不知从何处听说衡玉山上有野兔,想逮一笼回家送给刚出世的侄儿。”
“为此二公子纠集了一帮要好的同窗,一起来这山上逮兔子。正巧遇到雌兔下崽,便在山上逗留了一些时候,又因腹中饥饿,烤了野兔充饥。”
“一不留神,就起了火,炸了这衡玉山的一处洞穴。”
刘丛山当场一口气没提上来,缓了好半天问:“曹二公子,他他……”
“大人安心,二公子没被炸。”小吏:“那火才烧起来,二公子他们就跑了,跑出去好一会山里才炸起来,人没事就是受了惊吓。”
小吏才说完,另一头就吵嚷开。
刘丛山伸着脖子一望,京城里的败家子来了一多半。败家子的爹娘们带着各府的家人小厮全挤在山坡上讨说法。
“你去定安侯府给沈识焕带句话,就说看在老师的份上,求他一定要救一救我这师兄!”
刘丛山说完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不知死活的歹人竟然埋火器打扰少爷们的游兴实在可恶”的脸色去发挥他的毕生所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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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丛山应付完败家子的爹娘们,又连夜带着人布兵把守。沈识焕到的时候,天已亮了。
刘丛山一夜未眠,胡子拉碴地亲自来迎接他。
“沈大人,你终于来了。”刘丛山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的,说话都哆嗦,“军器监已派人来看过,的确是朝廷规制的火器,不是民间仿制。”
沈识焕点点头,心道他老师的这位学生的确在世故往来上很有成算。
本朝的各样火器、盔甲都出自兵部,只有库布司这一个来历,民间是不准私造兵器的。
兵器火器的统制则分为制造、供给、监管三项,虽说都是兵部的职责范围,但负责监管的军器监其实是由兵科给事中管辖。
火器被盗不找兵部,却先找军器监,倒是谁也不得罪。
“听人说昨日火烧起来后,曹二他们还跑出去二里地,密道才炸开来?”沈识焕瞧着被炸出能埋二十人的大坑,又瞧了瞧被摆得整整齐齐的火铳,随手捡起一把拆开检查,“刘大人,军器监的人可还在?”
“军器监专门监管火器的,应当知道火铳中的药室盛放量有限,炸出这么大的坑需要多少火铳?”
刘丛山一个激灵,“来人,去把火器监赵贲请回来!”
又转回头,“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炸山?”
沈识焕把火铳放回去,“一帮世家子弟烤野兔,引起山林起火,又刚好点着了朝廷剿匪时未发现的密道中的火药,刘大人以为呢?”
刘丛山面如菜色,他不想知道。这不能就只是一个意外吗?
沈识焕看完现场,准备撤了。
“刘大人写折子递给陛下吧。”沈识焕道,“此事还得静候陛下旨意,我先回翰林院点卯了。”
刘丛山当场变调,“什么?”
他怎么现在还有心情回去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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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识焕一年前中状元,本朝旧例前三甲必入翰林,他也就随大流成了翰林院编修。编修这一职,是皇帝的文学侍从官。
下到起草诏书,上到颁布政令,处理机要奏章,全都是编修的职责范围,天子近臣中最近的那一批。
因此编修们都要熬一熬资历,比如做些编纂典籍、抄录之类的活计,最初的几年被打发去晒书也很寻常。
可沈识焕却没这份清闲可享,元德帝有心历练他,自他入朝以来就一直被皇帝支使得团团转。
不过翰林院总体上是很清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