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凤来心中惊异,面上却淡定,“曹大人是认为有人谋害人命,想要细查了?”
“不错。”
何凤来顿了顿,眼中闪过厉色,“可有海大人手谕?”
曹寅浑不在意地道:“未曾请示。”
何凤来笑,“那曹大人还是先问问海大人的意思吧。”
曹寅嗤笑一声,“不错,原该先问过海大人,只是今早,你们绣坊已死了一人,皇上要我彻查清楚,眼下绣坊又出人命,我不得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处,是以我此番也可说是奉了皇上旨意。”
何凤来遽然变色,“已死了一人,是谁?”
“方金馀。”
何凤来张开嘴,往後跌去一步。
曹寅看戏似的歪头一笑,“啧,看来何总管平日对下属还是不够关心。”
他站起来拍一拍衣摆,对着几个小太监挥手,“都出去,站到台阶下看紧了,任何人不得靠近。”
几个小太监浑浑噩噩瞧何凤来,但见他惊慌失神,又转瞧曹寅眼神咄咄逼人,便都点头应是,拔腿出去。
曹寅关上门,立在何凤来面前,身如青松,俯睨何凤来,“请何总管配合我查案,一,给我份绣坊名册,二,召集绣坊所有人,我有事情要问,三,请何总管知无不言,这位嬷嬷和方金馀有什麽瓜葛?二人性情如何,可有仇家?近期是否有行事蹊跷处?何总管不必顾虑,皇上嘱咐我暗中查访,此间只有你我二人。”
何凤来舒了口气,恢复镇定神色,思索了一会儿,去到门口,开了门吩咐阶下一名小太监去取名册,而後回来不卑不亢地道:“曹大人,既如此在下自当知无不言。”
他眼神飘过梁上麻绳,飘过地上棺材,“苏玲芬为人刻薄善妒,对下,好拿宫女出气,专横残忍,对上,没有眼色,口无遮拦,可谓处处树敌,要说谁可能害她,还真是,谁都有可能害她,因此你说她被人害死,我一点不奇怪,甚至理解害她之人是忍无可忍才下的手,我存有息事宁人之心,亦是认为她死有馀辜,不愿深究。”
何凤来露出嘲讽的一笑,“但是,方今馀之死,确实蹊跷。”
“为何?”
何凤来道:“方金馀虽也对下刻薄,但他只是胁人办事丶克扣银钱,大事上不含糊,我叫他管绣坊,他也管得井井有条,实在想不到他何以罪至身死?”他顿了顿,怀疑道,“方金馀,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吗?”
曹寅不置可否。
门外响起小太监呼唤,“公公,名册拿回来了!”
何凤来开门伸手接过,又吩咐小太监站到阶下。
曹寅拿了名册翻看,忽被一个名字攫住目光,“乌雅沫兰?”
何凤来擡眸看曹寅。
曹寅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写的。”他只道是墨兰丶茉兰一类常见的字眼。
何凤来道:“这个乌雅沫兰,正是方金馀从辛者库调来绣坊的。”
曹寅目光一凝,盯着名册,心思翻转。
何凤来察言观色,料定其中有不可告人的蹊跷,皇上既然嘱咐暗查,说明不欲人知,他不便刨根问底,于是交代说:“乌雅沫兰心思灵巧,调来绣坊後,做的绣工很受佟主子喜欢,说来,这其中少不了方金馀的引荐,乌雅沫兰受方金馀知遇之恩,两人自是走得近,方金馀一向爱占下人便宜,我听说,他对沫兰没少动手动脚,哎,风言风语一度传得有模有样的,我屡禁不止,罚了五个宫女的俸禄,才叫流言止息。”
曹寅道:“究竟是捕风捉影,还是确有其事?”
何凤来摇头,“这我就不知了,说到底我只管宫女太监的调拨任事,这类私事我只图个面上平静,只要不影响日常干活,他们就算对食,我也随他们去。”
“苏嬷嬷呢,和他们二人之间又是什麽关系?”
方金馀思索片刻,知无不言,曹寅又问了一些问题,大致了解後,向何总管作揖感谢,终去开了门,向衆人将苏玲芬这日的行迹问了个明白,接着就绣坊名册点了几人,依次叫进屋中单独询问。
“乌雅沫兰,又见面了。”曹寅坐在条凳上,吊儿郎当翘起一个腿,微微一笑。
沫兰行了个礼,把身後的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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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晚霞如织锦,灿烂耀目。
曹寅叩响延禧宫门,小冬瓜迎去,叫他稍等,和惠嫔通报。
曹寅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倚门而立,望着延禧宫院中的银杏树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