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拉特用手帕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滴,两人迈步走过学院巨大的英灵牆,这面标志性建筑仿佛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铸造的,是崇高的精神智慧的凝聚,风雨沧桑,上面镌刻了学院成立至今历届优等生的名字。
罗莎停下脚步,目光向上检阅,这种感觉就像身处神话中高耸入云的英灵殿堂,恢宏辽阔,煮酒话圣贤。
“在上面留名是很荣耀的事。”麦克拉特见她一直盯着书牆看,几乎每一
个就读于大都会学院的学生都渴望在上面留名,这意味着名垂青史,足以供后世瞻仰。
“拿了这次大赛的一等奖,会让留名变得容易点。”
罗莎对他的话听得并不真切,她在浩如烟海的纷繁书牆上,发现上面的人名后面没有一个第七区的后缀,整整百年,一个都没有,这一刻,她感觉到了极致的孤独,那些坚固的壁垒,她终生无法逾越的东西,连同墙上风吹日晒的文字变成了无數双眼睛,灼灼逼视着她。
她无望道:“怎么能一个都没有呢?”
麦克拉特飞快想该怎么安慰她。
她忽然揉了揉眼,对他说:“你觉不觉得,那里很像阿拉伯数字七?”
麦克拉特想说不可能,但见到她手指的地方,也惊住了。
尽管那一块凹陷很像风雨腐蚀的痕迹,但确实更像被人为的刻意抹去。
而且,他又着重确认了,那个名字比二十年前圣宾叶的后缀更靠前,在它之后,是他的哥哥。
“这里曾经应该有一个人的名字。”罗莎喃喃着,而且是来自第七区的名字。
麦克拉特果断否定:“如果有抹去的先例,一定会被记载的。”但事实是,学院并没有披露过相关事情,师生们也从来没听说过。
罗莎忍不住去伸手抚摸这面墙,冰冷的石质固体让她的手变得很凉,但她还是踮着脚努力去够那个地方,口中不停念着:“是有过的。”
“嘘,小心点,这里是圣地,你这样被看到会扣学分的。”
麦克拉特制止了罗莎的行为,他把她强行抱开了一点,他知道这些天里有很多双眼在不怀好意盯着罗莎,自从第七区被毁,奴隶法案出台后,她的身份便成了奴隶,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把她抓走。
宴会上的腐烂贵族们总是偷偷在私底下议论哥哥什么时候会把她抛弃,然后
一群混账,就算哥哥不要了,也轮不到他们。
麦克拉特愤愤不已,他冷冷扫视四周,有路过的男生一直在看她,麦克拉特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
罗莎在书墙前陷入沮丧中,她数了数行数,发现那个凹陷的位置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
二十多年前曾经有一个第七区的公民,把名字印在了墙上,但随后又被抹去。
她心情沉重,身旁有一个满头卷毛的老头呼呼跑过,跑得风驰电掣,是学园里赫赫有名的疯子教授罗素。
他是学院任职时期最老的教授,罹患老年痴呆症,精神也有问题,偶尔神志清醒,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发疯,经常跑到教室讲台上刷刷刷誊写公式,写的那些东西常人看了都很是费解。
“罗素教授还是这么疯啊。”麦克拉特不禁感叹道。
“我的包。”罗莎手里一空,发现自己的包被疯教授夺走了。
麦克拉特闻言去追,他身高腿长,跑赢一个年迈老人绰绰有余,很快把包给罗莎夺了回来。
“你看看少没少东西。”
罗莎看了下,倒是没少,但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发现了一行奇怪的代码,看上去像是疯教授急吼吼画上去的,其中有几个字母是LMWY。
罗莎挠了挠头:“这是什么意思?”
麦克拉特只是扫了眼,认为这是教授胡乱写的,不以为意。
罗莎跟麦克拉特说了谢谢,准备去图书馆为论文复赛的事查资料。
“罗莎。”她转身时,麦克拉特叫住她。
罗莎回头。
“不算。”他忽然这样说。
“什么不算?”
“不是你问的吗,如果不花他的钱,是不是就不算被买。”他抬着下巴,很平地望着罗莎,“我的答案是,嗯,那就不算,你觉得不算就是不算。”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罗莎眼眶湿热了。
麦克拉特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其实你让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们每个人都是随波逐流的,不是吗?在宇宙里,在地球上,在人类世界,因为我们都是时代的分子。”
“但潮汐过后,浪潮退去,你依然是你自己不是吗?”
“罗莎,你要穿很多裙子,去很多地方,想象你从海底爬起,双脚踏上大地,听到风声鸟鸣,你可以抖擞精神,随风舞蹈。那才是你,那就是你。”
海么?
罗莎听到他清朗的声音,想到了幼年走私犯偷渡的那片海。
那片海守卫薄弱,是几乎不设防的,可以直达第二区。
但为什么那里不设防,因为人类游过去,只能被活活被冻死。
罗莎想,
她是从那片海上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