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任纵想要抓住她,却被一根蓄了劲的树枝狠狠弹中面门,被抽中的地方一下就红了,而且枝枝蔓蔓的,像是无数小人抽的小巴掌。
原本在正月望后,蒋家的小癞虾蟆就该进官学了,可为了避风头就没有进,眼下这都过去半年了,这小癞虾蟆还在家学里混日子。
南静柔隐约晓得官学里风声紧,更晓得这小癞虾蟆找事就不带消停的,成天撵得她那个便宜儿子不是一脸泪,就是满头包的。
同蒋盈海说了几次也无用,他只说小孩子玩闹。
“怎么这时候下学了?”南静柔看着蹿进院里来的庶子,见他仰起一张畅快笑脸,手里还抓着长长一撩头发,道:“我赢了!娘!我赢了!他想推我下去!但是我抓着他头发了,反而把他弄下水去了!”
南静柔还没笑开就听见外头‘追兵’在叫骂,她忙把孩子藏进屋里去,带了婆子迎战。
来人是大房院中仆妇,还有那只小癞虾蟆的娘。
论起来南静柔身份再低也是叔母,对方不行礼,她就不搭理,只用这个来堵,逼得对方随便歪歪身子,她又说只是孩子间的玩闹,咱们做大人的应该大而化之,怎么还小题大做呢?
统统都是先前他们说过的话,南静柔原模原样奉还,总算小胜一场,末了却吃了蒋盈海一顿拳打脚踢。
她从没见过这样没担当的男子,在外头吃了气,只知道回来寻妻儿的不是。
明明可以做个当家人,可既怕风浪也怕吃苦,只能蜗在大房翼下,在安抚使衙门里做了个干办公事,论起来是安抚使门下的幕职官,实则就是图个好听。
听说南静恬还在时,每月呈递的《钱粮出入状》和每季的《常平仓稽核册》都得经过她的润笔。
南静恬死后,他在衙门的差事越做越差,写份奏章也嫌遣词造句不够严谨详实,今日大房有了这个让他好好在家管教管教妻儿的由头,就把他这份差给收回去了。
南静柔没有南静恬的学识,做不了这样好的贤内助,但她也忍不了南静恬所能忍的,她十岁上就没再挨过刘阿桂的打了,后来连骂也骂不过她,嫁了人又怎么样?反正她不能再让自己落入这样一个境地!
“姑娘,姑娘。”方妈妈小心翼翼给她擦伤药,见她昏沉沉的,忙取来薄荷香包供她嗅闻,“你再忍他两日,将军就要来江宁了。”
南静柔还以为是方妈妈哄她的,道:“好端端的,将军来江宁做什么?她在江宁并没有置业。”
方妈妈其实拿不住南燕雪来江宁的日子,所以有一半是哄南静柔的,但这事儿的确是有的。
“将军是荣养的武将,每年还拿朝廷的半俸,所以隔上三五年的,就要去安抚使衙门核验身份。”
这事说的直白一些,就是看看南燕雪是否康健,免得叫人吃了空饷,所以南燕雪只消去安抚使衙门露个脸就成。
安抚使衙门分“府院”和“使院”两处,朝廷粮俸这种事是在府院办的,使院则更机要一些,专管地方军务和突发的事宜。
南燕雪点了个卯就能走了,只蒋伯谊请她去使院坐一坐,不知是为了余甘子的事,还是因为她刚刚在安抚使衙门口把蒋盈海吓得腿打哆嗦。
蒋伯谊久久不露面,盛夏天上了给一盏烫手的热茶。
南燕雪直接把茶水撂翻在地,越过进来察看的仆从就走。
使院边上设有校场,场上有几支人马正在演练,南燕雪被响动吸引,走到院墙边,扒下树木粗枝,从窗中望出去。
她有时会去协助训练泰州厢军,所以即便远离沙场,这场景对她来说也不陌生。
“我听说泰州的厢军在你的调教之下都能做到六射三中了?”
久违的声音响起,南燕雪没有一点反应,只等任纵走到她身侧站定,她转身就走。
任纵想要抓住她,却被一根蓄了劲的树枝狠狠弹中面门,被抽中的地方一下就红了,而且枝枝蔓蔓的,像是无数小人抽的小巴掌。
任纵只觉眼前一黑,额头和鼻骨剧痛,待能看清些时,南燕雪已经不见人了。
她在江宁府没有私宅,也没有下榻任何一间客栈,也并没有出城,可任纵就是找不到她。
“将军这么快就办好差事了?不是说在客栈等我吗?”
南燕雪看着郁青临在坟前烧纸,他跪在哪里风就吹到哪里,像是亡魂在做弄人,非要把那一拢烟往他身上罩。
他总算是烧完了这一篓子纸钱,站起身咳了半晌,望着南燕雪笑道:“师父就这性子,我刚来义庄的时候,他总是扮鬼吓我。”
南燕雪瞧瞧这周遭的绿意葱茏,鸟鸣啁啾,道:“没想到这义庄竟如此恬静安详,我还以为会鬼气森森的。”
郁青临朝她走了过来,笑道:“好歹也是义庄又不是乱葬岗,师父在时定下了许多规矩,尸体到了义庄后最多只能放三天,夏天更是要在日落之前收殓完毕,收殓尸体时不可面露恐惧,若有横死者,或是死不瞑目的,包裹尸体的麻布都是写了往生咒。所以只要没有什么疫病,这义庄比任何一处都要太平无事。”
见南燕雪看着师父的坟包,郁青临又道:“无名氏都在林子里面,葬在外围的都是守庄人。”
南燕雪没有说话,郁青临瞧了瞧她,道:“在衙门里遇上什么事了吗?”
南燕雪笑了一声,道:“活人总是招烦,怎不叫他死了干脆?”
郁青临不知道她说的是谁,想问却是南燕雪先开了口,道:“如今的守庄人是谁?”
“师父的妹妹。”郁青临说着牵着南燕雪的手往坡下跑去,满坡的草都绿茸茸,像是踩在一块厚毯上,他朝不远处的茅草屋挥了挥手,道:“萍姨!”
郁青临来时买了酒肉果蔬、针线布帛还有一些常用的药,又换了几吊散钱偷偷藏在碗柜里。
萍姨不知郁青临还带了人来,顿觉菜做少了,不由分说又折回厨房炒了几个蛋。
南燕雪坐在小矮桌前,只听萍姨在厨房里用筷子飞快地搅动着蛋液,蛋液在粗陶碗里越晃越蓬松。
夏天的暮色最美,蝉鸣渐弱,四起的晚风像是天空的吐息,不远处,夜风和银丝正在坡下吃草。
“江宁府没有比这再舒服的地方了。”南燕雪忽然道。
郁青临觉出她心里有事,只还未开口问,萍姨就端来了一碟金黄的炒蛋。
“本来这地方也不好留你们的住的,但日头落水了,我又想你们住下,你们就睡这屋。雪儿你别嫌弃啊,我有一床新纳的被子,就是阿临上次托人带给我的,从来还没用过呢。”
萍姨不知道南燕雪的身份,她只觉这姑娘漂亮又英气,同郁青临很般配,看着她一个劲笑。
“萍姨你怎么睡呢?”南燕雪问。
“我上前头棺材里睡去。”萍姨扒着饭,高高兴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