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飞机引擎转动的轰鸣声,白色的光影渐行渐远,最后只留下高空中沁满遗憾的乌云。
季斯晏收回视线,闭上眼睛试图隔绝眸底溢出的某些情绪。
心脏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着包裹,透不了气,一抽一抽地疼。
宽阔的机场道路,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形伫立在劳斯莱斯幻影旁边,足够引人注目。
有或是好奇或是欣赏的眼光投过来,他置若罔闻,拉开副驾驶车门重新坐了进去。
港城这两个字,必定和许岁倾的过去有紧密的联系。
最初那次逃离的目的地,以及后来那个叫陆禹的出现,无一不是印证。
可同样地,对季斯晏来说,也是不可言说的禁忌。
母亲去世后,自己便和家族彻底决裂,搬到了都柏林重新开始。
数十年转瞬即逝,刻意地遗忘,已然不知道那边会是什么样子。
他坐在车里,手胡乱地从中控台摸出一根雪茄,夹在指间却找不到打火机。
只是用指腹碾过烟草,鼻间钻入有些刺鼻的气味。
季斯晏缓和纷乱的思绪,给才吩咐去查许岁倾行踪的手下又打了个电话。
其实在伯恩那件事之后,他就已经心存疑虑。
当时程牧拿回来的东西里,很明显护照的签发地址是在港城。
后来陪许岁倾在医院接受治疗,医生也说,只要问到失语症的原因,她就忍不住会掉眼泪。
季斯晏想,既然岁岁不愿意说,自己也会选择尊重。
其实要去查这些东西,根本费不了什么力气。
那边手下听到电话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应了声“是”,便自觉地挂断。
手机被随意丢到副驾驶座位,他身体仰靠在椅背,指腹捏着疯狂跳动的太阳穴,抚平心底不断窜出的燥动。
这两次,季斯晏都没再让程牧去查。
原因很简单,那天守着许岁倾睡着,从病房离开以后,他就已经知道了送花的人是谁。
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胸腔便被酸意填满,随之而来的还有些不可思议。
但转念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年轻人嘛,难免冲动。
倒是自己……
季斯晏轻轻地扯了扯唇角,密闭的车内空间里,有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响起。
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可怜的希冀,会不会是许岁倾。
但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了。
拿过来看了眼,是手下把查到的资料发了过来。
季斯晏指尖划过屏幕,一页页翻看着关于那个女孩的过去。
父亲叫许平昌,在港城曾经是个颇有些名气的学者,弃文从商,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传媒公司。
上面有个姐姐和后妈,许岁倾来这边之前,和他们共同生活在位于半山的许家别墅里。
而大约半年前,她的亲生母亲在戈尔韦去世了。
手下还打了个电话过来汇报,说暂时就查到这些,后面有的会马上发过来。
季斯晏音色平稳地嗯了声,随后漠然挂断。
他仰起头,望向黑沉一片的天空,飞机上闪烁的亮光隐匿在寂寥月色里。
然后深深地,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浊气。
此时的许岁倾,正安静地坐在靠窗位置,神情愣怔着若有所思。
她盯着机翼上那点亮光,眸底映出的是对于未来的迷茫,甚至有一丝恐惧。
这样没有任何准备就贸然回去,也不知道究竟会面临些什么。
手中还握着那根棒棒糖,是等候时小女孩给的。
刚才登机,她排着队慢慢往前挪动,经过头等舱时又听见了熟悉的稚嫩童声,“姐姐!”
小女孩音调上扬,带着些雀跃向她招手,笑得很纯真。
身边坐着那个漂亮的大姐姐,正给小女孩盖上白色的毯子。
只是许岁倾不明白,头等舱乘客有专属的候机室和贵宾通道,为什么还会和自己一起等呢?
但小女孩甜甜的笑容和善意将疑虑化解,闪烁在眼眸里像是温柔的春风拂过。
她想,或许一切,也没有那么糟糕的吧。
季斯晏独自在车里坐了好久,直到残存的月光被夜幕完全吞噬,才稳住心神开回了庄园。
云姨披着外套坐在客厅,爬了些皱纹的脸上毫无睡意,像是早早地等候,听到推门动静就马上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