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宣歧便捉住他手臂,指腹轻轻剐蹭他细腻皮肤,仿佛无言的鼓励,都不用求他,在弟弟面前,麦葑麟总心软。他面皮又边深红,能酿出酒来,透过摄影机突起金鱼似的镜头看他,只那一次让麦宣歧录下罪证。
麦峦雄不算彻底原谅长子,没接他敬来的酒,但神情还是软化一些,不过道:“你细佬要赶你之前结婚啦,你几时可以带人返屋企?”
坐下其馀人都不同程度愣了,何铃舒不知晓麦葑麟身体,有些伤神,她又擡头看麦宣歧,只见麦宣歧若无所觉似的,手搭在椅背上,还抿着洋酒,脸上挂着倨傲无二的微笑神情,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也不关心。
又去看麦葑麟,麦生水润眼睛却先放上麦宣歧英俊恣意面孔,眼里都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何铃舒心中刺痛,看到麦葑麟好脾气的儒雅面孔,他含糊搪塞过去。
这些年里麦峦雄也催他结婚的,但麦葑麟身患隐疾他也知晓,哪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天阉?
联姻的重任自是不可能委给麦葑麟,现下麦宣歧带回家林三小姐,让上年纪後本就开始偏心的麦峦雄更加朝他倾斜。
麦峦雄老了,迫不及待寻求依托,在次子身上看见自己还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麦葑麟生母临终前让他做出的许诺也渐渐模糊,这些年本就对长子的软弱积怨已久,藉由一次公款挪用事件彻底爆发。
让麦峦雄想,麦葑麟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纵横商场多年,看股东们对麦葑麟与麦宣歧两兄弟截然不同态度便知晓必定是幺子在背後捣鬼,但麦峦雄决心睁眼看不见,他要认老,何铃舒肚里的小孩日後必定要仰仗麦宣歧,现在卖次子一个好,往後小孩受益良多。
麦葑麟下台几乎是板上钉钉。六十大寿办如此大,麦峦雄有自己私心,准备好宣布集团继承人的事情。
想着,麦峦雄自知心有愧欠,年岁大了,就总爱回忆,脑海中又冒出发妻生前种种叮咛。
终归是他小孩,麦葑麟德行顶好是真的,只是不适合商场。
深深叹口气,麦峦雄还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麦葑麟担忧地看着父亲,劝他少喝些,讲:“阿爸已经不是先前,要注意身体,少些应酬,多在家陪陪何小姐。”
麦峦雄归根结底是他亲生父亲,小时带母亲与自己的好都历历在目,麦葑麟万般无奈,时常痛苦纠结着把他的男人面与父亲面分开看。
血缘这东西没办法的,都流着一样的血,像他与麦宣歧,同样无解的。
他又去看麦宣歧。
麦宣歧接到麦葑麟视线,扬了下眉,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目光中有种近乎嚣张的侵占——任何人都拿他没办法的,麦葑麟一天是他哥哥,一天就舍不得离开他。
麦宣歧总很自信,他有张扬的资本。
麦葑麟无奈呼口气,胸口闷,一阵细密的钝痛。
次日一早便是寿宴,麦峦雄睡得早,让何铃舒搀扶他上楼。
麦葑麟送他们到电梯边去,要把父亲扶回房间被麦峦雄拒了。
麦宣歧坐着没动,麦葑麟回去时他还坐在桌边,手中握着玻璃酒杯,欣赏着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跳着光,一颗一颗跃动在水面上,亮得坦荡荡,有璀璨的糜烂美。
麦葑麟绕过麦宣歧要走上楼梯,麦宣歧没看他。
一把攥住麦葑麟手腕。
麦葑麟脚步猛然顿住,没回头,直直站在原地。
仿佛一匹被愕住的白色马驹,鬃毛柔顺,毛皮滑腻,皮肤也闪光。
“阿哥。”
麦宣歧低声叫他,手中的玻璃杯里还液体摇晃,他眼睛被酒吸进去,也不回头,懒懒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麦葑麟,同他讲:“听日一切就结束喇。”
麦葑麟以为他讲继承人的事情,也猜到爸爸寿宴办这麽大是要宣布人选,弯唇笑笑,他讲话总很温柔,有南方人独特的细致婉转:“祝贺你啊阿麒,哥哥总希望你要开心的嘛。”
他转过身来,明亮又狭长的丶古典的漂亮眼睛看着麦宣歧,太干净,把麦宣歧身上污秽的地方要烫出洞来,让他无处遁形。
麦葑麟笑得温柔,讲话也柔软,同他身上的皮肉一样:“阿麒,你开心呀?”
手腕被麦宣歧握着,沾上麦宣歧特有的麦宣歧的温度。
总烫得麦葑麟血液都沸腾了。
麦宣歧也回过身,嘴角噙着笑,气息还有醉意。
他理应是开心的,他相信他是开心的。
麦宣歧缓缓颔首。
黑色眼珠闪耀宝石般光芒,七彩绚丽。
他开心,但又陷入深深的寂寞。
麦葑麟靠过来,麦宣歧闻到他身上的香味。麦葑麟不常用古龙水,但身上总有股很淡的丶说不上来的丶熟悉的气息。
他的手有点凉,轻轻压到麦宣歧脸颊上,站在距他几公分的地方,一丝丝发捋上去,又露出麦宣歧轮廓凌厉,线条漂亮的面孔。
麦葑麟修长纤细的手指上皮肉很细,但指腹有琴茧。
他把光遮住了,麦宣歧看不清哥哥的脸。
麦葑麟秀气的眉舒展着,十指走过弟弟面庞上细小的瑕疵,几乎看不见的毛孔,指腹抚过他毛茸茸的发顶,嗓音有许多温柔笑意:“总长不大,让人放不下心。”
半轮月亮熄灭,看不见的水滴掉进瞳孔,麦宣歧眨了眨眼睛。
他身上温暖,离开时麦宣歧又感到寒冷。
麦葑麟是柔情似水的人,麦宣歧对他的恨也渗透海一样的柔情,总恨不彻底。
麦葑麟要走,谁也拦不住丶察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