婊子。
麦葑麟几乎站不住了,大口大口呼吸,觉得父亲的面孔在荧幕里变形,好陌生,好陌生。
他眼睛要流出泪来,被帽子遮住了,视频放着,每个词从麦峦雄口里说出,从麦宣歧嘴巴流出。
麦葑麟要吐了,他弯下腰去,每个词都压着他,就再也直不起来。
原来不是麦宣歧想讲的。
不是麦宣歧要讲的。
麦宣歧只是还给他,还给爸爸。
“你!——”
麦峦雄脸色铁青,站起身怒指着他,又陡然捂住心脏。
他面孔皱起来,痛苦地滑落跌倒,一旁的何铃舒却冷眼看他矮下去,好冷漠。面孔与阿铃年轻时那麽相似。
麦峦雄眼仁缩紧了,此时才不可思议看她:“你是她……”
何铃舒冷冷笑了,视线还放在麦宣歧身上去,她哼歌,黄梅戏里一段末尾,阿妈年轻时总唱,夜莺鸟似的,婉啭动人,吸引阿爸爱慕,也迷住麦峦雄痴心。
麦宣歧笑容都好迷人,吸引目光,磁性嗓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每个角落,扯扯嘴角,走下来,坐到台沿上,修长两条腿轻轻晃动,好像小孩一样天真烂漫地讲:“我的故事可以慢慢同大家讲,但何小姐比我更迫切啊,接下来欢迎何小姐。”
他单手捏着话筒,鼓起掌来,啪啪声被扬声器放出来,空荡大厅无人敢应,好寂寞的。
但麦宣歧倒不介意,牵着拖星河裙摆的何铃舒上台,还做绅士礼,把话筒递过去。
何铃舒接过话筒,眼睛眨得缓慢,明亮的灯光都刺破眼皮,她睁不开眼,也不知道麦宣歧是如何在这麽炙热的光芒下还笑,她也笑不出来。
看着一个角落,人很少,但麦葑麟在那里,她知道。
麦生还看着她吗?
麦生会恨她吗?
麦生现在会因她而哭吗?
嗓音有些颤抖,何铃舒握着话筒,讲话声音也断续:“我要举报……富豪麦峦雄爱而不得,杀我全家,奸污我母亲,砍死我父亲,还要我父亲替他定罪……四十五年前港岛黑大佬鸡仔哥烹尸案不是门洋做的,是麦峦雄,我阿爸替他顶罪坐牢二十年,麦峦雄还不放过我全家,期间多次侵占我母亲,被我阿爸撞见,杀我全家啊……”
麦峦雄在台下坐着,犹如见鬼,他捂着心口,一阵绞痛,又瞪麦宣歧方向,半小时前还被他委以重任的次子此时好顽劣朝他一歪脸,露出洁白牙齿笑。
四十五年前叱咤黑白两道的大佬鸡仔强被人发现在家中锅子里分尸烹熟,作案手段如此残忍,恐怕与他结仇很深。
警亭全阵以待,顶着各方压力要捉拿犯人。
几日後,门洋却带了作案刀具来警局自首,称只是一时兴起,要为民除害。
警署草草结案,法院判他三十年有期徒刑,缓刑两年。
却无人知晓,门洋回家时妻子已经昏迷,鸡仔强尸体倒在地上,一旁走出满脸苍白,溅了血珠的麦峦雄。
麦峦雄手抖好厉害,同门洋讲,鸡仔强是他跟着的大老板,看上阿铃,闯进家里对她行凶的,他赶来救人,还是让鸡仔强得逞,情急之下去厨房拿刀砍了上去。
门洋是读书人,胆量却不小,扶住麦峦雄,多谢他保护妻子,又颤抖着从自幼一同长大的好友手中接过刀:“系我做嘅,唔系你啊。”
麦峦雄哭着同他讲:对不住你啊,阿洋,是我没保护好阿铃。
门洋替他坐牢,却不知道伤害妻子真凶却是自小与他们生长如亲弟的麦峦雄。
那之後麦峦雄靠了不少鸡仔哥房中私藏财宝,风生水起,混入商界,变成人上人。
何铃舒眼泪要成断线珍珠,面颊都颤抖,她是亲手剥开自己的皮,袒露出里面赤裸皮肉给大衆看。
麦宣歧拿面巾给她擦脸,好心疼的嘛,哄何铃舒像小狗,被推开。麦宣歧笑笑,握着话筒又走近摄像头。
“我妈咪曾在麦氏工作的,但长相肖似阿铃年轻时,刚新婚就被麦峦雄强奸,後来发现麦峦雄杀害阿洋与阿铃灭口的证据,跑去威胁他,让麦峦雄放过她与丈夫,那时她肚皮里已经有baby喇。”
“唉,真难以啓齿……”麦宣歧笑着摇头,很无奈的模样,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开腔,黑色眼珠直视媒体镜头,好像透过镜头,注视每个人,面孔好生笑着,视线却阴狠:“我妈咪多麽傻,还以为是爹哋的小孩,可惜啊,太可惜了,我竟然是麦峦雄的儿子。”
他一歪头,冲麦峦雄笑:“爸爸啊,小果哩一个多寂寞嘅,要不要我哥再生个乖孙给你啊?”
媒体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麦葑麟与麦峦雄长孙女。
麦峦雄却脸色大变了,比先前视频放出时都要青:“你!不肖子!!”
他讲话都艰难的,大口喘气,快被麦宣歧气死的模样。
麦宣歧还笑眯眯的,让人给爹哋端来救心丸,当心真昏死过去,多贴心。
他站起身时,目光却瞥过一个角落,看到远处一个带了黑色鸭舌帽的人影,眉头稍蹙。
那人影在他目光中晃荡两下,穿梭过衆人,消失在门外。
影子淡得很,快消失了。
笑容还噙在嘴边,麦宣歧却来不及多想,又回过神来,注视媒体方向。
按动屏幕,跳出静止的丶模糊的丶漂亮的丶穿了黑衬衣的麦葑麟的面孔。
镜头对着一扇落地镜,映出两双修长身影,麦葑麟背对着跪在镜子前,摄像机的视角就在他脸上,屋内显然不是麦葑麟一人。
“麦宣歧!你敢!!!”麦峦雄用力怒吼,喝了药恢复力气,意识到什麽,拍桌震得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