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尽是凌厉。
他道:“崔先生,姨母,我先说好,我要派兵攻打易州。不是为什么儿女情长,而是必须要打。”
百里外的易州官驿里。
谢世渊在澹台门上插了小旗。
抬头朝薛昀道:“待幽州城内安定,李崇润必挥军攻打易州。”
薛昀一惊,忙道:“我是国朝派来驻守潼关的将军,他敢!”
谢世渊笑了笑:“幽州历任都督几时怕过国朝驻军?”
幽州占据重要关隘。
往来商贸繁荣,十分富庶。
又城墙坚硬,兵多将广。
早就不将日益式微的周王室放在眼里。
说句难听的,哪怕李寻舟多活几年。
如今就是檀侯也未必能压制住幽州。
薛昀自然清楚自己与李崇润的恩怨。
看看身侧的缨徽,不免气虚。
问:“谢将军为何如此笃定,李崇润要攻打易州?”
谢世渊将舆图压平整。
修长的手指掠过幽州附近几座城池,“定、幽、檀三州鼎力,这平衡如今还不是打破的时候,新上位的幽州都督自然不宜冒险。而易州占据范阳枢纽位置,连接粮道,为兵家必争之地。这也是为什么国朝当年宁可放弃三州,也要集全力维持对易州的控制。”
“李崇润连弑两兄,绝不是甘居人下之辈,他要与檀侯开战,必先夺易州。”
薛昀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爹,他兄长都不敢开战,他凭什么敢?”
谢世渊道:“不是敢不敢,而是必须。”
“我刚才说了,他连弑两兄。幽州并非礼法崩坏之地,此举堪称不义不悌,朝野必有微词。刚刚上位的李崇润急需一场大战来助长声名,重新整合朝野势力,加强控制。”
他见薛昀又要问,先回答:“檀侯远在千里,且不好对付,而薛郎君刚刚率兵攻打了李崇润的府邸,又驻军易州,正好给了李崇润出师之名。”
薛昀左右支绌。
世间事真是荒谬。
明明就是个毫无根基又嘴上没毛的七郎君。
被兄长和礼法压制得死死的。
竟也能转败为胜。
顷刻间地位倒转。
他又瞥了眼身侧的缨徽。
这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若明珠璀璨。
如今竟变得刺目。
缨徽察觉到他的注视。
微笑:“郎君莫不是觉得把我送回去,事情就了了?”
被猜中心事,薛昀心虚地移开视线,“娘子多心了,我怎会这样想。”
他转而向谢世渊求助:“依将军之见,我应当如何?”
谢世渊沉吟良久,道:“如今有三策。上策,郎君弃城逃走,将易州送给李崇润;中策,郎君归降檀侯,将易州奉上做见面礼;下策,郎君先下手为强,趁城中局面未稳,今夜便攻打幽州。”
“我……”
薛昀目光逡巡在眼前两人之间,犹疑:“除了把易州送出去,就只剩下策?”
谢世渊点头:“想来当初攻打李崇润的府邸,将我劫走,搅乱幽州浑水并非郎君自作主张,而是令尊禀报了朝廷后得到的指令。若是弃城逃跑,朝廷应当不至于杀你,大约只是幽禁吧。”
幽禁!薛昀不敢想象。
过惯了风光锦绣、一呼百应的日子。
若是下半生要守着四面方方正正的墙,受那些阉党搓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他又不想死。
百般斟酌后,薛昀打定主意:“待我书信一封,禀报阿耶,听他指挥吧。”
谢世渊道:“若选下策,越快出兵胜算越高,兵贵神速,你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了。”
若他胆子大些。
不是带了缨徽就跑,而是在城中两兄弟鏖战时以国朝之名攻打。
现如今谁占上风还真未可知。
可惜啊,错过就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