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我自己的身躯。”
“哎呀哎呀。”谢流水假装没听到後半句,“你这样彻夜不眠守着我,我好感动啊,我这人很容易被感动的,一感动就要心动了……”
“说人话。”
“你守着我的时候,有没有……嗯……就是追忆童年啊……什麽之类的……”
楚行云疑惑,忽然意识到了什麽,盯着他问:“你看到什麽了?”
谢流水被盯得心虚,童年伤口突然被一个陌生人窥探毕尽,这换谁谁也不乐意,于是他避重就轻地说:“我没看见什麽,就看见你当了‘猴’,每天清晨早起练把戏,中午还老抢不上饭吃,总也吃不饱……”
楚行云轻笑出声,他俯下身,忽然靠得有些近,道:“灵魂同体是相互的,你看得见我的,我自然也看得见你。”
“你看见了多少?”
“彼此彼此。”楚行云这回真的笑起来,拍了拍他,“你说实话吧。”
谢流水只好坦白从宽:“我看到了蛮多……你在不夜城的事。”
楚行云表情顿时一僵,显得极不自然,但他很快收住情绪,“嗯”了一声。
“我看到你当‘羊’被拿去祭祀,逃出来後成为了‘猴’,被你那红指甲救了,进到捧春阁,刚看到他们要把你扔到合夏园去弄残废,接着就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你是猪吗?’哎,我说,我这昏迷了两天,你不会隔三差五就在我耳边喊猪吧?”
“是又如何。”
谢流水无奈地笑:“不能如何,你开心就好,话说进合夏园之後呢?你後来怎麽样了?”
“我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又只能自己去偷窥了。哎,我这……”
谢流水话讲到一半,突然就哽住,愣是发不出一丝声音,声带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紧接着,四肢五体也不受控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斜身,摔倒在地,意识瞬间抽离。
谢小魂又回到了不夜城。
这回非常明显,他是被硬生生拽进来的。谢流水想不明白为何如此,莫非是楚行云的身体思主心切,讨厌他这个外来魂的意识,故而总叫他滚到记忆里来?
又或者……楚行云的思想中,难道有另外一部分意识……希望他继续往下看?
屋外荷香阵阵,忽而传来乒铃乓啷一阵乱响:“你个赔钱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谢流水转过头,一只小行云咻地蹿来,身後跟着一个花巾婆娘举着板子要打他,小行云东流西窜,跑得贼快,像一只矫捷的小灵兽,那婆子哪里挨的到他,但小云很聪明,偶尔跑得慢些,让板子沾上一下,哀哀地叫一声,显示自己是受了罚的。
但好景不长,又有一群铜甲卫士走来,一人拿着一板子,可怕得很。楚行云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件货物,属于有价值的东西,这些铜甲卫不敢往死里打,于是打到第二板,他就故意趴在地上装死,不会动了。
花巾婆上前要踢他一脚,身後有个四十多的胖子赶紧拉住他:“罚个意思就得了,打残了还怎麽出货啊?眼下不过是少赚点罢了。”
“岂止是少赚一点!今年合夏园园主算命,说什麽不能见血,叫咱去惊秋院租地儿,把人弄残!这都要舍本了!”
“你想啥呢,每年牡丹游,惊秋院都来请我们的护卫去充数,打肿脸充胖子,他们还有什麽脸来收我们的租?生意差没人去,占那麽多房屋也是白占,我都跟他们说好了,这娃就先丢惊秋院里养,到时候要弄残时,我们过去就成,不收钱。”
花巾婆登时喜上眉梢,招呼铜甲卫来,将楚行云押过去。此时夏末近秋,凉风拂面,楚行云嗅着荷塘里吹来的清香,向着惊秋院,微微一笑。
惊秋院门庭冷落,生意凉凉,院主知道,别家又把麻烦扔他家来了,也恹恹地不爱理人,给楚行云分了最西边的小屋,两名铜甲卫将楚行云往里一扔,也不爱管,完事走人。
楚行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向屋子的窗,赶紧往外一望:
那面隔着猴栏区的红墙近在眼前,并且有一棵苍天大树,枝繁叶茂。
正是那时他对岚珠说,想上去掏掏鸟蛋的那一棵。
楚行云简直要大笑出声: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谢流水绕此地走了一圈,也默默地笑了:
这地方,实在太适合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