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口?我来替你说,不落平阳的案宗记录里有这样一条,嘉平八年,三月十六,犯案一起。
“这一天,正好是七年前的三月十六,侯爷穆家灭门的日子,如果那天晚上,你成了强采民女的不落平阳,你就不可能是杀光穆家的灭门凶手。”
谢流水听罢,忽然擡起手,轻轻给他鼓掌,疏落的掌声在秋夜里回响,啪嗒丶啪嗒,像脚步,像水滴。
“这只是巧合。”
“不是我干的。”
“你在冤枉我。”
“我要是这麽说的话,楚侠客又能反驳什麽,我利用不落平的犯案时间隐瞒自己真正的行踪,可他犯案那麽多起,你怎知我要藏的是哪一个?就因为这个,说我是凶手,太过分了吧。”
直到现在,这家夥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楚行云看得生气,气极反笑,这些情绪还没酝酿出来,忽然又倦怠了,化为乌有,他既不想生气,也不想发笑,夜风吹来,拂过他的发梢。
楚行云望着谢流水,轻轻叹气:
“你就是要我全都说破,才会甘心。”
起雾了,湿凉的雾在山林间飘荡,草上的白露滴下来,包住聒噪的虫鸣,似隔水听戏,隐隐绰绰,听不真切了。
终于,楚行云再度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的缄默:
“今年,三月十六,李家灭门案。”
“哈哈哈!”谢流水突然大笑起来,“楚侠客不会想说这也是我做的吧,你失忆了?灭门的那天晚上,我可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那天,谢流水大闹华碧楼,抓走楚行云,为了夺回十阳武功,当晚,共赴巫山云雨时。
然而楚行云脸上什麽表情也没有,他忽然问:
“我们真的一整晚都在一起吗?”
“不然呢?”
“我没有这样的印象。”楚行云直直地盯着谢流水,“按照我的记忆,完事之後我就陷入了昏迷,再次醒来看到你,已经是四更天了。
“夜是很长的,谢流水,中间有好几个时辰,你在做什麽?”
山高月小,万籁俱静,火堆噼噼啵啵地燃烧着。
谢流水笑了一声:“大晚上的还能做什麽,那天我食髓知味,趁你昏迷就多来了几次,不可以吗?”
“所以到底是几次?一次和很多次,第二天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你记忆这麽好,说个数吧。”
“……”
“说啊。”
小谢捂住脑袋,很是苦恼:“这怎麽好说,想想你是怎麽醒来的吧,你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楚行云道,“我坐在你腿上醒来的。”
“所以说啊……”
“这什麽也说明不了。”楚行云道,“那时我武功尽失,你想要做什麽都可以,可我醒来後,看到你了,接着就被你捏晕,放回到来时的山路上。这不奇怪吗?简直就像,特意摇醒我来看你一眼,让我産生你整晚都在的错觉。
“谢流水,其实那天晚上,你去杀李家了吧。”
一阵大风吹过,呜呜呼啸,忽然砰啷一声,掀翻了站立的锅,泼出一地冷粥。
粥水四溢,黑泥地里流动着湿迹,像蔓延的血。
一声低笑传来。
谢流水的肩膀一耸一耸地,他摆摆手,笑得眉梢眼角微微翘:
“抱歉,我实在没忍住,可楚侠客你也太异想天开了。按你的结论,那天晚上,我先风流了一场,然後去夜屠李府,以一敌百,一下子杀光光?”
夜风不止,眼前的火苗被压弯了身。谢流水微前倾,靠近楚行云,火光下的脸忽明忽暗。
“时间不够的,楚行云,你回忆一下你昏过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李府案你也接触过,地底下死了上百号人,那些全是李家主养的高手,而四更天你就醒了,那你告诉我,如何在那一两个时辰里,以一敌百,全身而退?”
楚行云:“我并没有这种办法,但我知道你做得到。你在秘境假死之後,我又回去找你了,撬开棺材,里面什麽都没有。”
谢流水忽然说不出话。
“那时候,肖虹疯了,召出一堆棘手的血虫傀儡人,我用十阳都打得吃力,可我看到你的棺材旁边,那些血虫人全都死了。
“你从棺材里爬出来後,杀死它们了对吗?这些血虫人就像李家的高手,既然你有能力弄死它们,那杀李府全族也未尝不可能。或许,这也可以解释你当年为何放弃了十阳,你找到更为厉害的东西,可能是你的血虫病,即使……你会很痛。”
火越烧越小,小谢垂下眼睫,伸手去拨弄,楚行云帮他添了一把柴,光又亮起来了,映着两个人。
“你还有什麽要说的吗?”
“很多。”谢流水擡头,望着楚行云的剑眉星眸,里面有火,有光,还有他,至少现在还有他。小谢注视着,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笑了笑,说:
“那麽,照你的云推论,神通广大的我杀完李家,然後也不逃,又大摇大摆地跑回来,弄醒你,耍个流氓,让你看我一眼,再给你梳洗打扮,把你送回去?你自己想想,不是很滑稽吗?”
楚行云没有笑:“你只能回来,你逃不掉。那个时候,局中有人在查你吧?”
火越烧越旺,几只飞蛾扑来,被小谢挥挥手,赶走了。
夜又深沉几许,不远处寂寂冷萤三四点,在山前游荡,楚行云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