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如果一个人成了祖虫蛊,或者说,与血虫共生了,能活多久?”
“十年。”
今年,三月十六,谢流水来找他时,正好是十年整,可是小谢还活着,楚行云忽然升起希望的小旗:
“还能延续寿命吗?”
顾雪堂:“可以靠吃药丶再种蛊什麽的,延缓几天,如果进秘境的话,据说有办法可以延一个月,但也就这样了,十年差不多是极限。”
“没有……没有根治的办法了吗?或者,其实有办法的,但你不知道……”
“楚行云。”顾雪堂叫了他一声,“我不知道你怎麽了,但你冷静一点。我本身确实对蛊虫不太了解,但薛王爷好歹来找我合作,我自然收集了一切能找到的资料。无论是祖虫蛊还是什麽蛊,与血虫共生的人并不完全是人,他们不过是蛊虫的巢穴,血虫十年一弱,对它们而言这个巢也破旧不堪,该换新的了。此时,人就油尽灯枯,要死了。或能用歪门邪道茍延残喘一下,但无力回天。
“顾家祖上倒有本秘籍提到过一个方法,或许能彻底救治血虫病,不过我先告诉你,这只是那位炼蛊师的推测,没人试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顾雪堂见楚行云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敢多问什麽,只把书递过去。
楚行云又盼丶又怕地打开,他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测,急于抓到任何只言片语,证明他错了。
然而秘籍上,白纸黑字,将他心中所想,一字不落地写上去:
与蛊共生,内体筋脉尽损,因而血虫十年之弱後,人必死无疑。
血虫属阴,若趁十年之机,导入一种至阳真气,冲洗体内蛊虫,或有一线生机。此真气须至纯至烈,又可续接人之筋脉,是谓十阳。
然,十阳百年不遇,或终为无解。
楚行云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可笑他曾经竟天真地以为,谢流水来要回十阳,是想变得更强,更厉害……
双手抖如筛糠,拿不住这一方小小的书,上面的黑字扭曲了,变作一只只小蛊虫,钻进心尖处,啃噬楚行云。
十年前,谢流水一念之善,将十阳送给他,没想到,竟留下了一条生路。
十年後,他来到临水城,与自己相逢,一切都照他的计划进行,直到……
那天夜里,谢流水从背後抱住他,哑着嗓子问:
“你武功尽失了吗?”
唯一一条生路就此泯灭,那天之後,谢流水的前方,唯有死亡。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小谢独自一人坐在船上,咳出一抹黑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这几日,一片青黑色的蛊毒从他左臂窜起,漫过双肩,又漫过了心脏。
大限将至,他已无药可救。
谢流水紧紧捂住嘴,不停地咳,咳的满身是血。十年来,他试过无数种方法,吃过不知多少奇奇怪怪的药,这副残躯拖到如今,早是强弩之末,他累了。
小谢咳得越来越厉害,他又不停地去擦,不让脏污的血滴到他正缝制的小熊上……
楚行云失魂落魄地下了山。
天将黑,乱云低薄暮,一点渔灯古渡头。寒江畔无人行船,楚行云坐在一叶小舟上,他拿起桨,却不知要去哪。
天地偌大,何处寻你。
就算寻到了又如何,他救不了谢流水。
雾如纱,烟如尘,在空渺的江面上邂逅,凝结成一片朦胧白气。
晚来天欲雪。
楚行云孑然一身,坐于船头,看迷蒙江水映着九霄碧空,仰头丶低头,都是一望无际丶深邃的靛青蓝。疏星三两颗,浮动在天上丶水中,闪着微弱的光。
舟泊烟渚,空旷天幕低垂在江畔枯树之後,白雾笼身,楚行云觉得越来越困,眼前是模糊一片,渐渐看不清了……
最後他头一低,就这般睡过去。
不一会儿,白烟消弭,从中钻出一抹人影,悄然来到楚行云身边。
谢流水踏上小舟,水波晃动,他轻轻给楚行云披了一件白狐裘皮。
“前两天整理东西,忽然翻到箱底竟然还剩不少钱,我带不走,阎王那里也用不了,我就拿来给你买件衣服好了。虽然你也不缺钱。可是天那麽冷,你也不多穿点,仗着自己有十阳就胡来。”
楚行云昏睡着,不会回答他的话。
小谢自嘲地笑了笑:“我好像每次都是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把你弄晕,对不起。”他低着头说,“我太懦弱了,连当着你的面坦白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