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不清楚。”
病来如山倒,楚行云开始一直咳血,有时候他看着白帕上的血迹,忽然想,原来小谢那时咳血,就是这种感觉。
他推了所有的事,躺在家里养病,有时来了点精神,楚燕却不让他出门,要他好好躺在床上。王宣史依然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但他开始接受了新的生活,叫楚燕姐姐,叫他行云哥,时常会过来帮他煎药。
又过了半月,楚行云去找神医复诊,决明子一摸脉象,吓得跳起来:
“楚侠客,你……你……”
“我怎麽了?”
“你……唉,我救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楚行云不说话。
决明子有些过意不去:“你不然……去找找道士法师什麽的,试试……怪力乱神?看看有没有什麽……至阴至邪的毒物给你弄一个来?”
楚行云被他逗笑了:“想不到你堂堂一代神医,竟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是没办法嘛,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若是寻常人中了这阳毒,我能给你解,可你是十阳之体,至纯至烈,此毒对你来讲,实在是……”
必死无疑。
将死之人,不必吃药。天气很热,楚行云懒得出门,下雨泥泞,也懒得出门,每日窝在家里,躺在床榻,日子倒过的快活,想吃啥吃啥,偶尔还小酌两口。
然而他最想吃某个人做的饭菜,可惜吃不到了,或许,死後有阴曹地府,可以点名让谢鬼鬼给他做。
有时,楚行云盼着死後有一个黄泉冥府,他又可以见到谢流水了,有时候又盼着没有,要是有,按民间传说,小谢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生前受尽了苦,死後还要受尽折磨,如此一来,他宁愿没有,归于空无,算了。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夏日很热,十阳很热,体内的阳毒更热,楚行云每晚燥热得睡不好,可他依然要抱着那只毛绒绒的大熊,整个人埋在里面。埋了几日,小行云发病又出来,抱着大熊,夜里乘船,往凉山萧闲洞去找流水君玩。
楚燕紧追其後,在凉山下的寒江码头逮住了哥哥,既来之,则安之,她扭头一想,带着哥哥找上凉山玄黄教。
这教里全是些神神叨叨的法师,正好哥哥身有绝症,寻医问药治不好,只好来求仙问道。
楚行云清醒後,觉得这太荒诞了,然而妹妹已经替他付好钱,找来贴身法师为他指点迷津,法师掐指一算,道:
“你该找一个至阴至邪的毒物。”
“我知道。敢问大师,何为至阴至邪的毒物?”
大师凝眉沉思,忽而望见窗外一条寒江,急中生智道:
“水鬼!”
七月流火,楚燕替哥哥准备抓水鬼。
楚行云捂着脑袋,头痛,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愚昧迷信更要不得。此时,他看见妹妹手举招魂幡,身贴驱鬼符,哭笑不得,他不想闹腾了。可每当楚行云想回家,回临水城丶清林居,楚燕就劝他:
“哥哥,来都来了。”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麽奇效,每每听了,王宣史就在一旁直点头:
“是啊,来都来了。”
他们每天夜半三更,就去寒江上抓水鬼,当然,一直平安无事,水里并没有什麽鬼。
抓啊抓,眨眼便到了七月半,鬼节。
楚行云跟楚燕约好,今晚一过,他们就回家去。
楚燕含了泪,又把泪光吞回去,点头说好。
鬼节照例不行船,然而今夜月色太美,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满月轮。
这轮满月至大至明,甚至赛过了往年的中秋,引得岸边人人称奇,竞相来看,银辉洒满江面,滟滟随波千万里。
楚行云一个人划着船,划到江心,他偷偷藏起那些招魂幡丶驱鬼符,船上只摆了那只毛绒绒的大熊。
他并不想抓水鬼,他想小谢了。
江心是静悄悄的,亦如当日雪夜,此刻月光如雪,楚行云坐在一叶扁舟上,他抱着熊,向四野望去,远处江水蜿蜒,绕着花草丛生的原野流淌,近一点的沙洲镀了银光,与月色交融,在夜雾里朦胧。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该怪月色太美,迷人心智,或该怪江水似酒,醉人心魂。波涛荡漾,楚行云未曾警觉,突然莫名地一股急流,打翻了船……
“噗通!”
楚行云立刻跌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