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淑喉咙被攥紧,发不出一个字,只有冷意从她四肢百骸汹涌而来。她僵硬地扭动脖子,缓缓看向身后,晦暗月光下,漆黑的棺椁静默矗立。
那具冰冷的棺材里,睡着她鲜衣怒马的阿兄。
再也不会醒来。
她再也没有阿兄了。
她再也没有那个,会教她挽弓骑马,会带她逃课饮酒的阿兄。再也无法像个小孩一样,乖乖坐在门口,猜测阿兄今日会给她带什么新的礼物了。
“哥哥……”
王令淑唤出这两个字时,后面的话都淹没在哽咽中。
她已经没有了母亲,没有了父亲,没有了伯父。
也没有了大兄、三姐姐、七哥哥、九姐姐……短短七八年间,昔日的王氏门庭败落,血亲如剜肉般离她而去,只余下她和最年幼的十哥哥彼此支应。
可上天残酷至此!
残酷至此!竟连十兄都要夺走!
空气中漂浮着丹桂的香气,晦暗的月光柔和似练,王令淑恍然记起……
八年前的中秋。
也是这样的丹桂,这样的月光。
……
王令淑抚过冰冷的棺椁,想要对哥哥说些话。年少时,他们兄妹凑在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出不完的烂主意,可此刻她张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再是十七岁的王令淑。
说出来的,都是不知愁苦的天真话。
如今见了亲人,张开口,脑中最先涌现的却是诉苦的话。她下意识想要告诉哥哥,阿俏这些年过得不好,总是盼着阿兄来看自己,如果不是为了亲人早就熬不下去了……
可她怎么敢告诉哥哥这些?
王令淑伏在棺木上,泪水汹涌,哽咽不能言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丧乐重新响起,老仆上前劝说道:“夫人,棺材既然抬起,就不能落地……非是不能体谅夫人的伤心,只是这么抬着,只怕是扛不住啊!”
王令淑看向四周。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尤其是抬棺的众人。
“更何况,误了及时就更不好了。”
“将军生前驰骋疆场,辛劳一生,时时刻刻记挂着夫人。如今身死,不能让安葬一事误了他的安宁……”
王令淑下意识松开手。
仆人长揖到底,招呼众人继续出殡。
凄厉的丧乐声割破夜空,惨白的纸钱扯碎月光,一行人抬着棺材渐渐远去。王令淑站在原地,目光痴痴追随着那具棺椁,忽然发了疯一般朝着自己的阿兄追去。
不要。
不要走。
“按住她。”
王令淑被拽得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上。她顾不上别的,起身便要继续去追,却被更多只手拽了回来,几乎淹没,将她拖拽开阿兄的身边。
等到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长街已然变得空荡,远去的丧乐声若有若无,只有门前的父女二人还在。
谢幼训懵懂看着她,好像有些害怕。
谢凛则眉间微蹙,冷淡的目光投在她身上,仿佛带着几分悲悯怜惜,又好像是微不可察的嫌恶。
“……”
王令淑垂下眼。
“昨日究竟是王家的帖子,还是……”她的语调冷漠得自己都有些陌生,说到此处却还是难以为继,心中几乎恨得滴血,“还是我阿兄的讣告?”
明明昨日她就该知道的消息!
她却硬生生等到此时,不能回家吊唁,要死去阿兄停在他谢家的门口……亲眼看她最后一眼。
这世上怎么会有谢凛这般狼心狗肺、冷血至极的人!
她当初……
又怎么偏偏,就看上了谢凛这样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看上了谢凛,非要吵着闹着要嫁给谢凛,阿父和伯父就不会被陛下忌惮,整个王家就不会陷入如今的困局……父亲战死在北人手中,伯父还要忍痛出使议和。
如今连十兄也死在了北人手中。
若不是她非要嫁谢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