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丹卿到了墙边,扶着城墙往城外望。
在那个方向上,有一座新城,是她曾经答应过要建的绥远城。
即便在这个位置建城会桎梏归化城的发展,即便连明面上负责建城的胤禔都撂挑子不干了,丹卿还是遵守与康熙的约定,将这座绥远城给建了起来。
她当初曾一度觉得,康熙选在此处建绥远城是为了监视和制衡她,可如今,却早已想开了。
她从未想过要分裂中国,为何要惧怕康熙和朝廷呢?
以如今她在蒙古的权势地位,只要她还在,就无人能动摇,若是她不在了,她也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后代成为裂国之人。
所以绥远城是她亲手给后世子孙拴上的一条系带,立下的一座警钟。
“丹卿啊,朕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康熙颇有些感动的模样,“即便是朕明知道是在迁怒于你,不想也不敢再见到你的时候,也从未曾怀疑过你。”
丹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顺着他道:“我知道的。”
他有没有疑心过她,已经不重要了,她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这许是朕最后一次北巡了,”
康熙声音微沉,“朕老了,走不动了,今后北巡的事,就交给老四吧。”
丹卿倏然一惊。
“怎么,这不是你所愿吗?”
康熙转头看向她,“你是朕教养大的,朕难道还能不懂你?别看如今老八跳的欢,但在你心里,谁都越不过老四去,朕说的对不对?”
丹卿叹了口气:“汗阿玛,人生而有亲疏,我亦不能免俗,我如今远在塞外,自是希望朝中能有个懂我护我的人扶持,以前有汗阿玛,以后——”
她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很明显了。
“朕也是这么想的,”
康熙第一次与人谈及这件事,说出口之后,却发现也没那么艰难,“这些年来,朕总是在想,为什么你从始至终都不肯向保成低头,最开始,觉得是朕对你太过骄纵,养的你吃不得一点儿委屈,所以朕故意冷着你,想叫你学学乖。”
“可是后来,朕一点点琢磨着你这些年来的举措,突然意识到,其实保成才是那个骄纵任性的人,而你,比他更得人心。”
所以,胤禔才会执意留在北疆,他三催四请都不肯回京;
所以,胤禛才会那么维护她,不管平日里多么韬光养晦的一个人,遇到她的事情,却绝不肯退让;
所以,就连她亲口说过与她并不亲近的胤禩,都愿意为了她割舍自己的利益。
这时他才想明白,原来不是她不肯屈服,而是她不相信胤礽会好好对她。
是啊,胤礽做过那么多伤害她的时候,她怎么可能还会信任他,就像是他勾结外敌视百姓如草芥,这个天下也不可能还会再给他机会。
六年了,康熙终于肯接受胤礽咎由自取的事实,所以他亲自来到这里,来寻回他心爱的小公主。
可此时再见,她对他,却分明疏远了。
他终究是伤了她的心。
“丹卿啊,明年得空,回家来看看吧,”
康熙主动让步,“敦多布多尔济已经死了六年了,你若想再嫁,朕为你寻一个称心如意的额驸,等蘼蘼能接手漠北,你就回京城来住,每日进宫来陪朕用膳,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丹卿却摇了摇头,只是盯着城下看。
蘼蘼依旧活泼,正像只小蝴蝶一样在薛思文身边蹦跶,而薛思文如今却是稳重得很,耐心的听着闺女说话,偶尔点头,似乎答应了她什么并不那么合理的要求。
“他,出身太低了些,配不上你,”
康熙皱眉道,“你若喜欢,留着他伺候就是了。”
“汗阿玛,那您觉得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我呢?”
丹卿反问,“如今蒙古王公尽在我脚下,八旗勋贵还有谁能给我带来荣耀?其实,我想要的,早已抓在自己手里了了。”
她想要的,并不需要任何人的赐予,她的人生,也不容任何人干预,包括他。
康熙沉默了片刻,终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其实也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是觉得,如果选那个汉人,那她大概不可能再如他所愿,回到他的身边了。
可时至如今,他已经不能也不想再去勉强她,他有些害怕,怕他再行差踏错一步,她真的会恨他,永远不会再原谅他。
罢了,随她去吧,只要她高兴,就好。你现在阅读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