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极峰自那日起血流成河,尸骸成山!那一日的惨状,我至今仍历历在目!夜夜难眠!!”
沈琅静静听完,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他抬眸淡淡扫了玄阴老怪一眼,语气平静:“八百年前的外来者,与我无关。我既不认识你口中之人,也无意干涉你们的恩怨。”
“无关?无关!”
玄阴老怪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眼中怨毒之色更甚,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看你与太霄道君,本就是一路货色!当年他也是这般无情无义,视天下生灵如草芥!口口声声说着要共创大道,转眼就能将昔日同袍视作蝼蚁!”
——太霄道君?
这个名字……沈琅眉心微动。
他忽然想起,初入落霞宗时,明微长老曾意味深长地提及,他与八百年前得道飞升的太霄道君,有几分相似。
沈琅垂下眸,淡淡道:“我不认识什么太霄道君。若真要寻仇,你该去找那位道君本人,而非将怒火发泄在无关之人身上。”
“哈!”玄阴老怪发出一声尖锐冷笑:“不认识?那为何太霄……厉渊那魔头对你如此重视?甚至不惜代价悬赏捉拿你?”
——绝天帝,厉渊。
玄阴老怪方才所说的那名背叛宗门、屠戮同门的外来者……竟然就是厉渊?
察觉到沈琅神色间一瞬的细微变化,玄阴老怪眯起眼,语气阴沉:“看来,你知道的,远比你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你们这些外来者,个个都擅长伪饰,全都是祸害!”
原拾迈步上前,站在沈琅面前,用身体将他护得严严实实,语气冷硬:“够了。无论沈琅与你口中之人有何瓜葛,都与今日之事毫无关联。我唯独信任他,此心不变,足矣。”
玄阴老怪闻言,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天真至极!往昔我也曾如你这般,对厉渊深信不疑,可最终又换来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同门师兄弟惨遭屠戮殆尽!莫要等到幡然醒悟之日,方才追悔莫及,那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无需多言。”沈琅打断了玄阴老怪的咄咄逼人,“厉渊因何对我另眼相看,我一概不知。但阁下若执意寻衅滋事——”
“——沈某奉陪到底。”
玄阴老怪瞧着横亘在沈琅身前的原拾,嘴角牵动,扯出一个满含讥诮的弧度。见原拾这般矢志不渝、护主心切的姿态,愈发笃定了心底的揣测。
“呵……魅惑人心的炉鼎,难怪连天道之子都会为你倾倒。”
他阴鸷地扫过二人,眼神中交织着几分真假难辨的惋惜与嘲弄。
“也罢……”玄阴老怪拖着长音,如同破败风箱发出沉闷的声响,“左右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物罢了,然能令堂堂天道之子这般倾心以待,倒也算得上有几分能耐。”
“胡言乱语!”原拾怒喝,一道金色剑光骤然破空而至!
然而只击中了一缕迅速消散的青烟,玄阴老怪的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回荡在空中的冷笑,盘旋不散——
“外来者,终究是祸患……天道之子……你迟早会明白的……”
原拾伫立原地,胸膛急剧起伏,面庞之上怒意未消。
他收回尚未散尽的剑气,转身看向沈琅,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与歉意:“不必理会那老怪物的疯言疯语,他不过是故意激怒我们罢了。什么炉鼎之说,荒谬至极!”
沈琅突然抬手做了个止声的手势。
他视线投向不远处,看似空无一物的树梢。
他唇角浅扬,语调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数丈之外:“凌虚道君,好戏观赏至今,可还觉尽兴?”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一阵极其细微的波动随之散开。
片刻后,一道低沉的笑声自半空响起,一名白衣道人从虚空中显现出来。他负手而立,月白长袍无风自飘,嘴角噙着一丝淡漠的笑意,悠然俯瞰着下方的二人。
“果真瞒不过道友。”凌虚道君语带赞赏,颔首道。
沈琅神色如常,早有预料。
毕竟此处乃是苍梧山腹地,仙盟的权力中枢。方才他们与玄阴老怪交手所造成的灵力波动,可非比寻常。
凌虚道君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却迟迟未曾现身,其中缘由便已昭然若揭。
沈琅抬眸直视凌虚道君,语气淡然:“道君袖手旁观,便是为了放任他一探虚实?”
凌虚道君不急着否认,神色不变,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能在玄阴如此浓郁的鬼气之中察觉到本座,足见道友灵觉之敏锐,委实非常人所能及。”
“看来,此前仙盟对道友的评估,还是过于保守了。”
原拾目光骤冷,直视凌虚道君,语带愠怒:“这便是仙盟的待客之道?任由麾下修士肆意妄为,暗箭伤人,而你却高坐云端,隔岸观火,意欲何为!”
凌虚道君面对质问不愠不火,只袍袖轻拂,周遭刚才残留的战斗余波顿时被清扫殆尽,紊乱的灵气瞬间归于平静。
他的目光在原拾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转向沈琅,语气中这才透出一丝歉:“方才是仙盟接待不周,凌虚在此,代仙盟向二位道友致歉。”
他温文尔雅,态度温和,然而话锋一转,目光幽深。
“玄□□友也是个可怜人。当年天极门血案,本座亦有所耳闻。他亲眼见证师门上下尽数覆灭,道心尽毁,以至于自废修为,弃剑改修鬼道,仅凭一腔执念存活,只为替师门复仇雪恨。”
“这八百年间,他被无一日不活在仇恨之中,性情偏激乖戾,也实属必然。如今骤然见到沈道友这样一位外来者,唤起旧仇,心绪激荡之下,以至失控出手,倒也情有可原。”
沈琅听他讲完,直到此刻才淡淡一笑,缓步上前一步,不急不缓道:“道君当真慈悲为怀。”
凌虚道君未置可否,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沈琅语调淡漠,暗藏锋芒:“玄阴老怪的境遇固然令人唏嘘,但那被枉死于他鬼道邪术下的无辜之人,就命如草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