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留行却从车里探出身子,“停车,我去买个东西。”
“三郎要买什么?我差人替你去便是。咱们若停下,后头恐怕……”凤南不敢贸然叫停,倘若一车停下前头的长辈倒是无妨,后头的几车定是得跟着等候,这事她可做不了主。
停个车也这么多破规矩,
一点人情味没有,整日里就是些礼啊教啊的。
赵留行瞧出凤南的意思,转头跟她指了指路边的铺面,跟着递了些碎银过去。
转弯的时候,秦宿荷正巧打窗望见多年未见的儿子,便垂眸跟身边的婆子说:“去叫凤南过来见我。”
凤南这边刚安排好使人替赵留行买东西,那边得了侯夫人的令,气不带喘地就往前车跑去。等到了缓行的马车边,她赶忙恭敬唤了声:“夫人,您找我。”
秦宿荷如今将近四十的年纪,依旧面容姣好,秀丽高贵。
作为中书令家的千金,她身上的那股子傲劲,全然不输贺盈安。但她多少还是比长公主多了几分娇俏灵动,毕竟再嫁到奉宁侯府的这些年,她过得可谓是顺心顺意。
奉宁侯对她,可是比赵无征那混账好上千百倍。
她为此总说,当年便是嫁错了人,白白耽搁了三年好时光。奉宁侯每每听闻也都是一笑置之。
“我们三郎叫你去作甚?”秦宿荷侧倚在窗边,一副懒意。凤南虽是她的陪嫁丫头,却依
旧谨慎着不敢抬头,“三郎君命我到铺子里去买些果子蜜饯。”
“买些这东西是作甚?是给为娘我买的吗?”秦宿荷自作多情。
她素来是个心直口快,没脑子的。
可在侯府有奉宁侯护着,身后有秦家站着,也没人敢跟她计较什么。
凤南抬眼瞧了秦宿荷,没敢搭腔。
秦宿荷倒心领神会,“哦,原是给他家那个买的呀。也行,比他那混账老爹强,知道心疼人。那凤南,你快与夫人我说说,那丫头瞧着怎么样?”
怎么样?
秦宿荷这不是给她挖坑?
那丫头身份再低,但如今生了子嗣,往后再不济也是他赵家的人。她若轻易置喙,保不齐秦宿荷这没心眼子的往后乱说一通,到时候再把是是非非都扣她头上,她个女使婆子,哪里受得起这样的罪责。凤南周全,她只告诉眼前人:“夫人见了,自见分晓。”
秦宿荷眯眯眼,“你呀,还是那么无趣。回去那头伺候吧,一会儿到了记着领着人来见我。”
凤南说是,躬身退了-
赵留行在柳善因面前打开使人买来的油纸包,里头一颗颗油光发亮的果子蜜饯,馋得人直流口水。
柳善因抱着小侄子睁大眼睛,“给我的?”
“吃吧,这比前日的好吃多了。”赵留行将油纸包塞进她怀里,将孩子替换回来。柳善因这会儿也顾不上路人的探看,满心满眼都落在了手里的果子蜜饯上。
可赵留行怎么知晓比在郑家的好吃?他又没偷尝!
柳善因拿起一颗放进口中,那股子果香瞬间浓郁开来,她不好意思吃独食,抬手将油纸包捧去,“你也吃呀。”
“我吃过了。”赵留行推拒。
他倒没说假话,他早在七年前跟着二姑离开王城的那天就已吃过了。
这家铺子的果子蜜饯,是赵留行对于洛阳的最后一点念想。
出城前,二姑为了哄他,才给他买了这么一包果子蜜饯。他那时跟着二姑停停走走,一路上等这些东西坏了,长毛了,也没舍得全部吃掉。因为只要果子和蜜饯吃完了,他对故乡的那点念想也就全散了。
赵留行的思绪顺着儿时飘远。
他太想回到北庭去,因为如今的故乡,早就不再属于他。
柳善因歪起头,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为了哄赵留行开心,她便没想太多,捻起一颗鲜亮的蜜饯抵在了他的嘴边,“那就再吃一个吧,嘴巴甜甜的,心里就不苦了。”
她个小女郎懂什么,净说莫名其妙的话……
赵留行愣然望着柳善因那双,多少年他都从未遇见过的清澈眼眸,默而无言。
是啊,柳善因不懂他。
柳善因只是跟他一样漂泊罢了。
蜜饯的滋味从嘴唇漫进齿舌,赵留行若再拒绝她的好意,就显得太过无情。他便张口将蜜饯咬下,却不小心碰到了女郎柔软的指甲。
柳善因吓得抽回手掌,赵留行尴尬得头皮发麻。
“不好意思,咬着你了……”
“没,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话落无声,两人双双红了脸颊-
柳堤春晓,正是春和景明的好时候。
侯府的车队就停驻在苍翠的绿地边,彼之堤岸上杨柳依依,来往的游人络绎不绝。天光在水面耀出的光斑,放眼望去就好似透光的琉璃般璀璨。
赵留行在柳善因前头下了马车,俩人这会儿还为刚刚的事别扭。赵留行抱着小家伙默默伸手,柳善因抓着他的手臂,无言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