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觉得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变小了,于是半倾着伞,伸手想去接落下的雨滴。
琥珀和琉璃他们也不知道盛乔方才是去了哪,穿着油衣门口张望个不停,担心盛乔出去太久会淋雨。
此时见到盛乔一个人回来,还没有打伞,连忙迎了上去,“小娘子,您终于回来了……”
两人飞快从廊下跑出来,一个撑伞,一个想去扶盛乔,盛乔却推开了琥珀的手,看着仍旧灰蒙蒙的天空,说:“都不下雨了,不用打伞。”
琥珀仍是不放心,“这雨还没完全停下呢,小娘子可别不当回事,万一打湿了头,病了就不好了。”
盛乔朝她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快步穿过院子跑向遮雨的长廊,锦靴踏碎了阶上积聚的水面,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一面踏碎的镜子,映出了盛乔轻快活泼的身影。
琥珀和琉璃对望一样,然后快步跟了上去,琉璃收起两人的伞,搁到门外边,琥珀则上前替盛乔更衣。
她一边给盛乔解衣服扣子,一边觑着盛乔的表情,看她眉眼弯弯的,问道:“小娘子,您这一趟是去哪了?”
琥珀是知道徐肃年和她之间的事的,盛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只含糊地回答,“就是觉得家里太闷了,所以出去走了走,没去哪里。”
琉璃一走进来就听到盛乔这话,不由得摇了摇头,说:“小娘子这一趟从洛州回来,当真是变了不少。从前小娘子哪会提出门的事啊,只恨不得宫里有宴会的时候也在家里待着,半步都不踏出院子。”
听到琉璃的话,盛乔自己都有些恍惚了,“有那么夸张吗?”
琉璃扶着她到妆台边坐下,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当然有了,小娘子还记不记得去年中秋宴会。宫里临时办了个宫宴,娘子想带您一起去,您偏要装作头疼不去,在床上生生赖了一天呢。”
她以前居然是这个样子吗?可她怎么记得她在洛州的时候,还挺爱出门的呢。
盛乔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琉璃一向快人快语,在盛乔面前也不拘束。此时她看着盛乔的表情,忍俊不禁道:“小娘子可别不信,就是不说从前,只说现在。您今日出去之前是什么心情,和现下可是截然相反,方才哪有半点笑模样啊,捏着书页半天都没翻,奴婢自己都替您愁得慌,这才出去没半个时辰,心情立刻就变好了,眼底都是笑呢。”
是吗?
盛乔下意识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果然连眉眼间都透着笑。
她有这么开心吗?
难道徐肃年那么轻薄她,她不应该生气吗?
盛乔觉得有点搞不懂自己了。
琉璃却不知她此时在想什么,双手合十一副祈求上苍保佑的虔诚表情,认真道:“无论是因为什么,奴婢都希望咱们小娘子一辈子都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
盛乔被这话说的一愣。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纠结,其实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不管徐肃年怎么样,至少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很开心的。
只要她自己高兴,其他的事就都不重要了。
何况在他还是车夫的时候,对于身份差距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徐少安,她尚且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没道理此时因为他变成了徐肃年,成了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她反而就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了。
难道她还要和徐肃年别扭一辈子吗?
这可不是她盛乔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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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肃年在巷子口目送盛乔离开之后,一直强撑着的精神就有些撑不住了。
他受伤太重,怕回家会让母亲担心,因此本打算先回大理寺府衙,那里专门收拾了一间他平时常住的厢房,还有一些常备的药膏。
可没想到他才走到大理寺门口,就瞧见了丹宁公主府的马车,守在车边的是他母亲的护卫张彭,一见到他便立刻迎上前请安,“参见侯爷。”
徐肃年皱了下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了丹宁长公主雍容贵气的脸。
“母亲……”
徐肃年有一瞬间地愣怔,下意识想要整理一下此时的着装,可他低头时,才现自己现在竟是这样的狼狈,无论怎么遮掩都是掩饰不过去的。
丹宁长公主的眼睛已经红了,朝他招手,“快过来。”
徐肃年有些无奈地走过去,还没躬身行礼,就被丹宁长公主一把牵住了右手。
“你这孩子……”丹宁长公主一边掏出一方帕子给他擦脸,一边嗔怪地数落,“几个月不着家了,半点都不想阿娘么?”
丹宁长公主共有三个儿子,虽然平时难免对两个小的更纵容些,可在她心里,一直是更心疼徐肃年这个大儿子的。
当时徐肃年出生时,陛下还是太子,因忤逆太后险有被废的危险,她这个太子的同胞妹妹也跟着被软禁在公主府里,惊慌早产。
因此徐肃年出生时只有七个多月,又小又瘦。后来虽然陛下没有真的被废,但在朝臣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她这个公主更是如同被打入了冷宫一般,平时出门都困难,更别提找御医给徐肃年调理身体了。
直到徐肃年三岁时,陛下总算登基,虽仍有太后和皇后桎梏,但总归日子是一天天好过起来了。
她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后又生下了肃景和肃成,这两个孩子都是在她地位最尊贵的时候出生的,从她被诊出喜脉的那一刻,身边都有无数人伺候,因此她后面的两个儿子都是健健康康的。
惟有长子肃年一直体弱多病,十三岁时还生了一场大病险些英年早逝,好在陛下得知此事后,开了御药房送了一株千年人参出来,才算是勉强救回了他的命。
也正是因此,丹宁长公主才给他取了“少安”这个字,寓意平安。
后来,徐肃年被皇帝派到战场上历练,丹宁长公主原本是强烈反对的,她哪里
舍得自己体弱多病的长子到边关去吃沙子,可没想到,远离京城故土之后,徐肃年的身体反而渐渐地好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边关待了两年,心都待野了,即便回京之后,也与她生疏了似的,整个人的性格也完全变了个样,越的沉默寡言。
明明丹宁长公主府就在离着皇城最近的永乐坊,与大理寺之间的车程不过两刻来钟,但徐肃年就是宁愿宿在大理寺府衙,也不回家去住。
尤其去岁陛下又给他升任了大理寺卿,手下管的事越多,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丹宁长公主私下算着,上次他在家里住了两天以上,恐怕还是上元节的时候。如今眨眼数月过去,都已经入了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