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沈鸢的丫鬟,长随和善的眼神转冷,他重新走进内厅。
他比宁殊年长,非常不看好宁殊与沈鸢的亲事,尤其她贞洁不在的事,人尽皆知。
这个节骨眼上,少爷居然还把他用过的折扇送予沈鸢。以旧扇诉旧情安抚人,这不是什麽明智的举动。
长随走到书桌前,轻声道:“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少爷您听了就当一乐。“
宁殊正在批阅从兵部带回来的公文,他随口“嗯“了声。
长随得到他批准,当即说了自己的看法。
“老爷说得对,眼下您应该和沈家那位切割关系。她虽貌美,可天涯何处无芳草,况且她名誉有损,在那强盗山上生活了一年,谁知道她……“跟多少人有关系。
长随说到这抿了抿嘴,咽了口唾沫,又道:“娶回来做个姨娘倒是可以,正妻却万万不可。”
他边说,边紧紧盯着自家少爷的脸色。
宁殊翻着公文,时不时拿笔圈画,面上古井无波,似乎对他说的话不以为意。
长随话音结束了片刻,宁殊才意识到他早已讲完了话。他放下象牙杆的毛笔,毛笔落入玉碗,朱砂红在水里漾出波纹。
宁殊淡淡看了长随一眼,冷声道:“你倒是和我爹想一块去了。”
长随先是看着宁殊,谄媚一笑,随後想到了什麽,当即变了脸色,低下头看着地面,腰躬成一个弯弓几乎要磕下去。
“小人不敢!”长随後背一热,脑门上竟生出豆大的汗珠。
他妄然揣测主子的意思,已是大不敬。他打小侍奉宁殊左右,宁殊的神态语气,他能猜出个大半。
这是在嫌他多口舌。
宁殊拿过帕子,细细擦着手指,“不该你操心的事,就别管。”
长随仍旧低头,“是。”
沈府,沈鸢院中。
“宁公子的侍从转告说,那贼人因着官兵追赶,掉在了後山,脸摔在了碎石上,血肉模糊,叫了其他匪徒确认了就是他的尸体。请小姐放心。”
沈鸢单手扶额,撑在石桌上,头顶洁白的梨花随风而飘,落了满头。
春玉坐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小姐,“宁少爷让小姐不要胡思乱想。”
“这是宁公子在关心小姐呢,他在意小姐。”
一般府里对待来使的态度,就是对待主人家的态度。
她在府里宁殊书房的前厅处等待时,府里下人专门送上了点心茶饮。
但沈鸢眉心的思绪凝结,眼神虚幻望着门框,手指去够桌上的茶壶,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传来,她“嘶”了一声,这才清醒过来。
春玉担忧地过去察看沈鸢的指腹,“都烫红了。”她声音疼惜。
“没事。”沈鸢任由春玉小口往指腹吹起。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了小厮高声的呼喊。
“我去望望怎麽回事。”春玉起身,向院门口走去。
是大爷院子里的人,通知沈鸢去前厅一趟。
前厅外跪着一排小厮,沈鸢侧目经过他们,踏上前厅门前的台阶。
里头坐着的人,和她四目相对。也是一瞬间,沈鸢心脏狂跳,後脊背冷汗频出。
沈嘉麟和傅翊周坐于上座,沈鸢瞳孔一颤,半眯着眼,盯着正在喝茶的傅翊周。他额角新伤鲜红,划断箭眉,除此之外,裸露出的地方倒看不出有什麽伤。
“怎的不动了,进来坐,看看你干的好事。”
沈嘉麟发话,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前厅。自家妹妹遣人将锦衣卫的便衣打了,梁子结下,他也只能让当事人亲自来道歉。
好在这群奴才心里有数,下手有轻重,没把事做绝。
见妹妹直勾勾地望着傅翊周,沈嘉麟斜了她一眼,沈鸢才回过神,坐在侧边椅上。
沈嘉麟擡袖,一边的小厮看见,当即端着一盖着红布的托盘,放在两人之间的桌上。
他侧头笑道:“我家妹妹前年流离在外,受了惊吓。这一遇见生人,总觉得是要来害她的。看了大夫,吃多少贴药都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