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难断(四)
花店依然是花店,依然是繁花似锦,带有宗佑个人色彩的放着老歌。
“你喜欢王菲的歌?”周舒妤问。
“……不,我妻子喜欢。”
“那她今天在店里吗?”周舒妤想着自己的茶饮买少了一杯。
未料到宗佑平静地说,“她两年前因病去世了。”
意识到自己失言,“抱歉,提了让你伤心的事情……”
宗佑温和地笑着邀请她坐下,“没事,谁的心里没有一件伤心事呢,别说我了,谈谈你吧,寻找身份的事情有什麽进展吗?记忆恢复得怎麽样了?”
如果不知道宗佑花店老板的身份,她大概会以为他是一名画家吧,极端温和,像是油板上的水彩。
对着他很难不有倾诉欲,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尤其他关心你,他是一个恰当好处对你过去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我已经做好了找不到过去的准备了。”
宗佑没有想到周舒妤会这麽镇定地说出这样一句绝望气息浓厚的话,“为什麽你会这麽想?”
周舒妤尝试放松自己,微笑起来,“……这也没办法,一直没有人找我不是吗?”
她那些看不见的家人,同事,工作,可能只是来自于她的幻想。实际上来说,并不存在。
宗佑听着她有些悲哀地说下去,“最好的结局也是我爸妈,和我吵架了,现在正在某个地方,毫不关心我地生活着。”还是说他们已经死了?
她不敢设想更坏的可能性。
以前李东城也对她说过这些话,当时她还因为崩溃打了他一巴掌。
最坏的设想就是最好的结局,这并不是诅咒。
“……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周舒妤在宗佑温柔的注视下,落下了眼泪,她从来不愿在人前落下的眼泪。
“我以前是个只知道读书的孩子,我妈管我管得很严,她一直告诉我,要争气,要努力,考上好的大学,有一份好的工作,这样才不辜负她费尽心血地栽培我……”
“但其实我根本没上那些大学,我搜遍了所有高校,都没有我的学籍信息,也许我读的是哪个不知名的野鸡大学吧,我最终还是搞砸了这一切,让我妈失望了,二十八岁的周舒妤,离群索居,一事无成,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甚至连她自己也接受了这一件事。这可能才是真相。”
泪如雨下,周舒妤不知不觉地说了很多,“为什麽就刚好丢失了这十年的记忆,也许就是我自己不想记起,这最不堪的十年。我情愿永远活在十八岁,因为十八岁的周舒妤,不会简简单单地认命,她会不顾一切往上爬,活得更好。”
“我现在还可以假装自己一点都没有变……但一想到那些模糊的不确定的过去,这些莫须有的希望就会成为动摇我的根本,我不想变得软弱,所以为了往前走,我必须要抛弃它,那十年的记忆如果对于其他人一点意义也没有,那我也不要了,我不要了……”
周舒妤红着眼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就向在那个黑暗的自我宣战,她止住了自己眼泪。
没什麽好哭的,已经没有什麽值得她流泪的事情了。
既然决定向前的话,没什麽好犹豫,或者舍不得了。
宗佑就这样看着她一点点残忍地清理自己的伤口,露出那些腐烂血肉,然後又重新筑起高墙,心里感慨这个女孩子的坚强超乎他的想象。
如果当年他有这个女孩子的坚强,也许与癌症抗拒的妻子也会拥有更多的信心吧。
“你会过得更好的。”
周舒妤洗了把脸出来,完全没有刚才痛哭的样子了,她像是拆了血肉重建的新生,容光焕发。虽然很不容易,但她还是做到了,她一直都是这麽做的。
“我说要买你的花的。”
宗佑失笑道:“买多少?”
“……很多很多,把这里的钱都花光。”周舒妤笑着拿出袋子里的钱。
让宗佑张目结舌。
各种看得上眼的花,她都拿了一些,宗佑再三劝阻:“虽然是要报恩,也不用买这麽多吧。”
“我想买!”周舒妤干脆利落地说。
“你要这麽多花干什麽?”
“就是自己想要,嗯嗯……也可以送给别人,收到花的人不是说会很开心吗?”
宗佑说不过她,只好买了两大束花给她,抱在周舒妤怀前满满的,几乎要遮住她大半个人。
“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而且不能欠你情了,我身上可没有再买花报恩的钱了。”
宗佑只能无奈地尊重她的坚持。
这时,风铃声动,花店来了客人,是一个穿黑帽衫,戴口罩的高挑男生,他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人似的用目光搜寻,然後落在快被花淹没的周舒妤身上,第一句话就是:
“你买这麽多花干什麽?”
说着走过来,像是强盗一样拿走了其中一大半的花,“买完了吧,该走了吧。”说着,还用一种示威的目光看了宗佑一眼,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宗佑表示无辜,周舒妤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是熟人,帮我来拿花的,再见。”
宗佑挥挥手,目送她的离去。人都走了半柱香,他才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