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的灯火模糊成了漫漫星河,蜿蜒向故乡。
柳善因抬手擦干泪水,顶着火辣辣的脸颊应声说:“看清楚了。可是赵赵将军,你是怎么将这些东西从他们手中拿到洛阳来的?难道赵赵将军去找了他们?大伯他们很凶很坏,还会用拳头揍人,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赵赵将军没有受伤吧!如果赵赵将军受伤了,我宁愿不要这些东西……”
柳善因抱着口袋站起身,眼下她还来不及感受失而复得的喜悦,依旧那样什么事都为别人着想。
可不知是蹲了太久,还是起得太猛。
柳善因自地上起身的那刻,竟不知不觉头脑发昏向后栽去,好在赵留行反应够快,顺手一拉便将女郎拽回到自己身边,没叫人跌在地上。
只是这一拉,着实拉得太过亲昵。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
柳善因的脑袋堪堪好高过赵留行的胸膛,她微微抬眼便能看见眼前人的喉结在莫名颤动,赵留行慌忙将人松开,转而退后接着刚才的话说:“那些人不足以成为我的对手。”
柳善因听他这么说,总算放下几分心来。
她垂了头。
“至于,这些东西是怎么拿回来的……小柳你不要管。”
“东西本来就是你们的,你只要知道我会信守给你阿兄的承诺就好,以及你家嫂嫂我暂时还未找到。不过你放心,我会继续让人去打听。”
赵留行淡然开口,却并未将实情吐露。
他不会告诉柳善因,某日在遥远的兰花村,有一众彪悍的流寇闯进了她那被大伯霸占的家门,打打砸砸翻翻找找,目的明确动作麻利,甚至在离前一把火烧了那恶人的旧宅,打伤了村里臭名昭著的混账东西。
一场火把一切烧个精光,流寇逃得无踪也无迹。赵留行用他们犯下的罪恶,烧了他们个无家可归的下场。
然这一切都始于他与柳善因见面的第一日。
那天在听柳善因讲述完发生在她身上的祸事后,柳善因没有多言,赵留行却转头出了门。他信守着他的诺言,便不会放纵那些欺辱过柳善因的人。既然种善因得善果,那种恶因……
便得恶果。
也许他们说得对,他就是个“锱铢必较”的小人。
柳善因闻言后的目光分毫未离脚前的青草地,她眼中的光影暗暗,回复赵留行时的声音却清晰明朗,她说赵赵将军,“谢谢,真的谢谢你,”
这件事可能对于赵留行这样有权势在身的人来说,可能轻于鸿毛,但于柳善因这样微末的人而言却是坐足以压垮她的大山,不若她那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为何只有逃?
如此天大的恩情,叫
她不知该怎么还。
又或许这辈子都还不完。
赵留行没再搭腔,柳善因道的谢,和她道的歉一样多。
他忽而默默俯身,折起了岸边最后一盏河灯,他在将河灯入水之前这样说道:“柳徽兄,家中祸事已了,且放心去吧。清明的时候,我会差人给你祭扫。我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赵留行在军中记得的人不多,可沉默寡言却事事尽心的柳徽,他却始终都记得。
因为那是个跟他一样拼命的人。
因为他说:“属,属下,没有别的本事,但只要能守…守住脚下这片土地,不,不叫外敌来犯,就能,就能换来小妹他们在家中平安……死也无憾。”
河灯随水飘走,赵留行收回思绪起了身。
待他默默转身解开缰绳,这才同柳善因张口:“走了小柳,去把镯子赎回来。”
柳善因闻言举目看了眼水面,恋恋不舍地离开,她在转头前心道:“哥哥,小妹走了,小妹也会信守小妹的承诺,请哥哥别再为她和小宝挂心。”
青草没过马蹄,柳善因抬脚追去,两人并肩漫步。
赵留行牵着玄驹在黄昏的风里漫不经心地问:“小柳适才说一定好好报答我,你可要怎么报答?”
柳善因抬起头,鬓边的碎发摩擦着她娇嫩的脸庞,她想了又想,“赵赵将军想叫小柳如何报答呢?只要赵赵将军提出的要求,小柳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赵留行盯着女郎看了又看,最后只说了句:“没想好,先放着吧。”
可他其实哪需要她的报答……
柳善因却单纯地记在了心里,他只盼着赵留行能早些想好告诉她,“那赵赵将军慢慢想,想好了一定告诉我!千万别忘了——”
赵留行没吭声,他眼看着女郎黯淡的眼眸逐渐放晴。
还真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随后二人来到柳堤上站好,赵留行依旧潇洒翻身上马,看得柳善因是目瞪口呆。从前他们村里也有人骑……驴,但未有一人像赵赵将军这么英俊威武过。
倏忽之间,那只温暖的手掌朝自己递来,柳善因却眨眼愣了半晌。
“还愣着做什么?上马。”赵留行蹙眉相望,她不明白女郎在看什么,“再晚些当铺可就关门了,且今天土酥在家烧了田螺,趁着这两天还能吃热食,你想吃什么就让土酥去做。”
柳善因哦了一声缓过神,可当看着拥挤的马背,又忍不住去问:“赵赵将军,我坐哪里啊……”
“你会骑马吗?”赵留行居高临下看着柳善因的头顶,柳善因摇头说,“不会。”
赵留行便让她,“那坐前面。”
坐前面吗?那等赵赵将军双手一拉起缰绳,自己岂不是就坐在他怀里!那怎么行——赵留行是为着柳善因的安全着想,没想太多旁的,可柳善因这小脑袋瓜别的不想,只想有的没的。
她当即就回绝:“不了不了,我坐后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