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晨晓听到了客厅里纪杰的声音。
然後是奶奶敲门的声音:“晨晓,晨晓起来了吗?纪杰来了。”
晨晓应着,跳下床,手指梳了梳头发,跑到门边,平复了呼吸,然後风轻云淡开门。
纪杰扶门框站着,也就一个月没见,他瘦了,也憔悴了。眼睛像月食一样蚀进眼眶里。其实晨晓也不比他好多少。
纪杰先开口了,带点哀恳,“谈谈好吗晨晓?”又补一句,“求你了。”
她拒绝前又改口,略有些焦干的口吻:好。
纪杰带晨晓去他们中学时常去的那爿奶茶店,高中时他们总来这里吃甘梅地瓜和炸鸡排。
纪杰侧身,推门迎晨晓进去,动作之熟练,她心里竟有些恻然。
结账台前仍站着两名年轻的女店员。
晨晓进门便被那一桌写作业的男女生吸引住。只消一眼,也知道他们都默契地不看向彼此。女生手边放着一杯布丁拿铁。
纪杰坐在她对面,两手搓磨,“晨晓,我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怎麽了。我很抱歉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是我本意不是那样的,我们在一起这麽久,我是什麽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好吗?”
晨晓想起那时他总跟她在这爿店,也是这个座位,纪杰用比布丁拿铁还要溺死人的口吻哄着她,眼里各种宠溺。
但她还是开口了,打断了他,说:“纪杰,你知道我真正对你心动是什麽时候吗?是高中第一次月考完,你约我去看电影,正下雨,又碰上修路,你说怕我鞋子脏了,背着我在泥泞里走了十几分钟。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你穿的是白色的CL,我第一次看你穿,应该是新鞋吧?到电影院的时候你跑去买爆米花,隔着汹涌的人群,我一眼就看见你了,那麽高,头发釉黑的,仿佛能够永久黑下去。我在那里看了你很久,你的鞋子和裤腿都已经湿透了。我当时,真的是狠狠心动了你知道吗?尽管那时候我穿的鞋子只有350块。”
晨晓吸一吸鼻子,“每个雨天我都很想你。因为我觉得,这世上有一个人因为我放下了自己的洁癖,而我也因为这个人周身清澈地存在着,恋爱不就是我们两个人彼此确定着对方的存在吗?”
“晨晓——”
“但是你已经忘记我了,忘记了很多次。”晨晓打断道,“当然我说这麽多不是在怪你,也许是我自己太矫情了。”
她说得很慢,也刻意放缓了声音。她看见纪杰的眼圈红了,极力隐忍的样子。
晨晓继续说:“从前,你就是一切美好的形容词。发生那件事後,我真的——远比自己以为的要介意和失望。我没办法接受你吻过我再去吻别人,没办法接受你身上有别人的气味,甚至现在你牵我的手我也会介意。我想我没办法跟你继续了,因为我喜欢的始终只有那个为我脏了鞋裤的纪杰。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说完最後一句。晨晓起身走开,绕过纪杰走向结账台的时候。他的手砸在了桌面上。他坐在那里没有动,手上的关节泛着白,眼泪一颗颗掉下来,砸在手背上。
晨晓走出店,玻璃推门自动合严了。她知道以纪杰的自尊心,他不会追出来。
在路上走得浑浑噩噩,两条腿像是灌了铅,索性蹲在街上哭了起来。
忽然感到什麽东西在肩上拍了一下。晨晓擡起泪痕狼藉的脸,是一只修长的手。
是沈杰英。
“你怎麽在这儿?”她不示弱地站起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沈杰英却是从容淡定,擎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手帕,“头一次见擦眼泪这麽随便的。你是不是女生啊。”
“你是在说我哭得很丑吧。”晨晓吸一吸鼻子,沈杰英竟然打开了手机,高清相机直怼上她的脸,看上去就像一个死了没多久的水鬼。
晨晓更难过了,这一次完全是被自己丑哭的。
路上行人纷纷。他站在她面前,隔开世界的喧嚣。
他当然闻出她身上失恋的气味更浓了,心里也莫名有些恻然,“既然分不开,也没必要逼着自己太快做决定,也许过一段时间你的想法又变了。”
晨晓这才止了哭,“我以为自己不会这麽难过的。”
“正常。”他一副见惯了的口吻,“一个人真正了解自己之後,是不会喜怒形于色的。”
“诶?你没说为什麽会在这?”
“我?啊,散步。”
“你散个步步行一百多公里啊。”
“你管我呢?我腿长。”
“是啊,你那腿都赶上夸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