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随便问你几个问题,你想怎麽回答就怎麽回答,越自然越好。”
游跃想了想,“可以,你问吧。”
“我们找个你觉得舒服的空间吧,你的房间?书房?”
“那就我的房间。”
何连复起身对游跃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先走。李云济这才站起身,“我在外面等。”
游跃一下抓住他的胳膊,整个人抱上来:“哥哥,你要去哪啊?”
李云济愣一下,何连复反应快,马上说:“你哥哪也不去,就在旁边看着你呢,走走,咱们一起进房里去。”
何连复给李云济打眼色,李云济略一点头,进了游跃的房间,找了个地方坐下。游跃却紧随他其後,也搬个椅子过来,坐在他旁边。
何连复没椅子坐,只好坐床上。他摊开本子,“小真,那我开始问了?”
游跃还捉着李云济的手指不放,笑着说:“你问吧。”
“你的名字就叫小真吗?”
“这是什麽问题?”游跃笑得不行,“我的名字叫李梦真!要这样回答你吗?”
李云济偏过头,沉默不语。何连复也笑笑,“嗯,小真今年多大了?”
“17岁。”
“今天早餐怎麽样,合口味吗?”
“唔,就那样吧,有点咸了。”
“那你喜欢什麽口味的?”
“我喜欢吃甜的呀。”
李云济忽然开口:“上次你说好吃的那家布朗尼蛋糕店,他们家出新品了,我待会儿去给你买一份?”
游跃停了一下,马上说:“好啊,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去吧哥哥。”
李云济点头,不再插话了。何连复继续问下去,问的都是些寻常的爱好丶学习这类问题,不到十五分钟,何连复就起身表示结束了。
“小真,我和你哥单独谈谈行吗?”何连复问游跃。
游跃不情愿地站在李云济手臂後面,不松开李云济的手:“有什麽话是我不能听的?”
李云济对游跃说:“你去挑身衣服换上,然後我带你出门买蛋糕。”
游跃眼睛一亮,跑去衣帽间了。李拙这才上前来问,“怎麽样?”
何连复说:“我都记录下来了,回去马上联系我同事过来给游跃做诊断,我现在不确定他是创伤应激障碍,还是已经进入DID的阶段了。”
李云济沉思片刻,说:“他现在所有的表现和回答,都是基于‘游跃对李梦真的认识和理解’来作出反应的。刚才我说的那家布朗尼蛋糕店是我编的,而且游跃对甜食没有兴趣。也就是说如果超出了游跃对小真的认识范围,他就会应付敷衍过去。”
“暂时不要在他面前提游跃这两个字。”李拙说:“更不能提昨天发生的事。。。。。。先别刺激游跃,让治疗师来和他聊。”
何连复说:“而且他根本离不开你,你发现了吗?我不确定这是他认为李梦真应该做出的行为,还是他的潜意识里认为你的身边是最安全的。”
李云济说:“还有一点,小真从小和你关系亲近,把你看作哥哥,但是游跃刚才一直在和你保持距离,没有任何亲近的意思。这是不是说明,游跃即使现在把自己当作了小真,但实际上他依然是靠自己的意识在行动,并没有分离出一个其他的人格?”
何连复不是专业的分离性障碍治疗师,李云济这样问他,他也答不上来,只能把情况全都记下,赶紧去找自己同事。不一会儿游跃换好衣服过来,很期待地要和李云济一起出门,李云济只能让李拙先回去,自己带游跃出门,先去找一家布朗尼蛋糕店。他要把游跃安抚住,至少在治疗师来之前让游跃保持平静,不能离开游跃,这也是何连复临走前叮嘱他的。
但他必须回去主持母亲的葬礼,难道把这种状态下的游跃也一起带过去吗?李云济买好布朗尼蛋糕给游跃,游跃坐在车里吃蛋糕,李云济斟酌如何与他开口。
“味道怎麽样?”李云济问。
游跃说:“很不错。”
“别吃太多,回去就要吃午饭了。”李云济尝试开口,“我中午外出有事,不在家吃。。。。。。”
“哥,你有什麽事?”游跃放下蛋糕,面露不安的神情,“你和谁出去?不可以带我一起吗?”
“我今晚就会回来的。”
“你为什麽总是丢下我一个人出去呢?”游跃喃喃问,“昨天你那麽早让我睡觉,我知道你也出门了。今天你也要让我睡觉吗?可我睡了好久,现在已经睡不着了。”
游跃说话开始有些颠三倒四,李云济心中警铃敲响,他马上对游跃说:“没有丢下你,你可以和我一起外出,但是要听我的话,可以做到吗?”
游跃又高兴起来,重新拿叉子吃一口蛋糕,点头:“我一直都听你的话。”
“我要去参加一个葬礼。”李云济一边谨慎地开口,一边观察游跃的表情,“葬礼上都是你不认识的人,你也不认识逝者,所以你最好不要出现在葬礼上。我会让你待在一个房间里,你哪里也不要去,我就在房间外面,只要你给我打电话,我就随时会进来找你,这样可以吗?”
李云济不能让游跃出现在母亲的葬礼上,更不能让他看到母亲的遗照,万一对游跃的精神造成进一步的刺激,後果是他无法接受的。因而他只能编出一个谎言,以此来哄骗不愿与他分开的游跃。
好在游跃勉强理解了他的话,不大情愿道:“你就在门外,随时可以进来陪我是吗?”
“是的。”
“好吧,我答应你。”
李云济这才发动车子,游跃吃完蛋糕,把盒子收起来。他忽而想起什麽,说:“哥哥,你去参加你认识的人的葬礼吗?”
李云济顿一下,没想到他还是问了。他正要回答,游跃却又说:“哥哥,别难过,无论这个人生前是快乐还是痛苦,死亡都是宁静的,就像沉入一场永眠。”
李云济看向游跃,游跃没有看他,只出神地望着车前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头人群和车流,白日的人间喧嚣,楼宇密密林立,连天空都没有生存的空间。游跃的灵魂仿佛短暂地离开了他的躯体,他的脸上戏剧性的显着表情消失了,堆积在他外壳上的错乱精神线条被拨开,只是几秒的时间,那个不爱言语的游跃重新回到了这副躯壳里,安静地告诉李云济,别难过,死亡是一场沉眠,所有人终将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