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济这边先结束了心理咨询,医生与他们道别,何连复送医生下楼,路上询问:“怎麽样?”
医生说:“他根本没想寻求心理疏导,都懒得跟我聊啊。”
“好歹说了两个小时,总有点东西吧!”
医生无奈道:“我不能根据这次对话给出明确的结果,我只能初步判断,你的朋友很清楚自己在想什麽丶做什麽,包括在面临当下这个境况的时候,他选择了压下所有不良的情绪,着重解决现实问题,尤其是他的伴侣所面临的困境。”
何连复乍一听到“伴侣”二字还没习惯,反应过来才知道医生所指的是游跃。这麽说来,李云济在交谈的时候,或许谈话的重点一直落在游跃的身上。
何连复问:“他这样强行压抑自己的情感,难道不会有不良影响?”
“我反倒认为他选择面对现实困境正是他缓解不良情绪的手段,而且他本人也知道这一点。”医生说,“他很重视他的伴侣,认为处理好他与伴侣之间的问题为当务之急,一旦解决这个重点矛盾,良好的感受就会扩散开。我其实赞同他的想法,毕竟离开了的人已经是过去,活着的人还要面对未来。”
何连复送走医生,回到公寓时,游跃的治疗师也结束了首次诊断。李云济去房里看游跃,游跃却已经不知何时睡了。
李云济出来问:“怎麽睡了?”
治疗师接过阿梅递来的水喝,答:“他的精力有限,许多问题他不愿意回答我,就当作这是他逃避的一种方式吧。“
何连复问:“情况很严重吗?”
治疗师说:“初步判断不是典型的did,或者说,分离不完全。与我交谈的‘小真’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格,而你们所说的‘游跃’也始终没有出面与我交流。假如说他当前正处在分离期,我也不能贸然采用催眠疗法,这就像要强行把一个躲在门里的人拽出来,属于完全不遵循他的意愿。“
李云济低声问:“他为什麽要躲起来?”
“因为门里安全,门外充满威胁。”治疗师答:“或者另一个理由:他认为世上已经没有需要他联系的人了,在绝对的孤独面前,大多人都难以面对。“
李云济一时没有说话。治疗师道:“等他好一点了,把他带来我这里继续治疗吧,他这种情况也需要开药。”
何连复说:“我有个疑问。假如他真的认为自己已经不需要与任何人産生联系,为什麽他会这麽离不开他哥?”
“这也是我在思考的问题。”治疗师思索片刻,说:“我不确定是‘李梦真’离不开他的哥哥,还是‘游跃’的内心深处认定哥哥是安全的。从这次谈话来看,我更偏向于後者,因为我还并不能确定他究竟是否处于分离阶段。就像我刚才所说,‘李梦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格,他的表现中仍残留‘游跃’的本体意识,了解游跃的人应当能够看得出来。”
“是。”沉默倾听的李云济开口,“谢谢你,医生。我会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完成治疗。”
几人意见达成一致,何连复知道自己也该走了,随後与治疗师一同离开。
李云济一个人坐在客厅喝茶,去阳台抽一根烟,随後走进游跃的卧室。
游跃仍蜷在床上,面对墙背对他躺着。李云济走过去坐下,床陷下一边,他稍稍倾身,一手撑游跃面前,身体的阴影将游跃覆住。
游跃肩膀微微一缩,转头睁着清明的眼睛望着他。果然没睡。
“哥哥。”游跃如同被抓包的小孩,讪讪一笑:“干嘛呀,吓我一跳。”
治疗师所说的每一句话仍被李云济拿来咀嚼,他看着一脸不知世事的游跃,那双眼睛没有一丝忧虑和躲闪。
游跃不想见他。这就是治疗师想要告诉他的真相。李云济至今在游跃身上所做出的诸多选择都显得可笑,比如他用协议把游跃签进李家,现在又不再履行协议;比如他要游跃和张家订婚现在又要毁去婚约;再比如他要游跃模仿自己的弟弟,现在却想法设法,想让游跃做回自己。
“那天在医院,你是气我言而无信,还是气我薄情寡义?”李云济如自言自语。
游跃茫然看着他,李云济注视那双明明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睛。正如季若亭所言,随着真相一步步降临揭露分崩离析的内在,他已经失去太多重要的东西,这不断的失去正警示他的目中无人和狂妄自大。
李云济旁若无人地低声说:“你想怎麽惩罚我都可以。”
如果来自游跃的惩罚可以拉住这辆狂奔疾驰的“诅咒”马车,他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游跃翻身坐起来,捧住李云济的脸:“我为什麽要惩罚你?哥哥,我最爱你了。”
李云济问:“为什麽最爱我?”
“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哥哥呀,而且你也很爱我,我能感受到。”
“那为什麽不最爱妈妈?妈妈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
游跃停顿片刻,李云济安静地看着他,注视他脸上每一此的神情变化。
“有时候妈妈让我不自由。”游跃回答。
“为什麽会这麽想?”
“妈妈很孤单,需要很多爱,你不在妈妈的身边,她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