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做什麽惊人的事情。”游跃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张仕杰太大惊小怪。
张仕杰有些出乎意料。他随之改变态度,好声好气地与游跃说:“游跃,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你现在还不一定懂得。我对待他们兄弟二人的教育方式从来都是有商有量,你以为我对他们很严厉吗?实际上他们从小到大,我一句话都没有凶过他们。耀通为人木讷,他不喜欢交朋友,我从来不说他;我安排他到圣文伦中学做老师,他要去三流学校,我也不拦他;钦植呢,你的事情他瞒了我和老李三年,把我们几个大人耍得团团转,我也不怪他。但是现在他要离开这个家,他要自毁前程,你说我这个做父亲的怎麽接受?我眼睁睁看着他走上和他哥一样的路吗?”
张仕杰已可谓与游跃推心置腹,他今天请游跃来家里的目的,游跃也明白了:他希望自己也能劝劝小植,让小植留下来传承家业,而不是跑到那劳什子大海礁里玩水。
可游跃却在这片刻里走神了。他想起自己备考大学的那段时间,白天他在学校上课,晚上耀哥在家里支起个小白板给他补课,两人常常一讨论题目就讨论到半夜,偶尔甚至会有争论。张耀通在教学时就像换了一个人,为了能够让游跃掌握解题的多种思路,有时游跃已经睡下了,他还在灯下埋头念念有词地解题。
他也想起小植坦言说想成为一名潜水员的时候,自己表示支持他的那一刻,小植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们只是想做一些喜欢的事情而已。
游跃正要开口,门外响起急促脚步声。
“小植!你先冷静点。。。。。。”
书房的门被用力打开,张钦植一身黑衣,风尘仆仆站在门口,张耀通没拉住弟弟,只得站在门边。游跃不自觉起身,张仕杰微皱起眉:“钦植,你太不稳重了。”
张钦植冷冷开口:“我说过了,有什麽话冲我说,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张仕杰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对待你的父亲就是这种态度?”
张钦植怒道:“我要去哪里丶想做什麽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你——”
游跃忙拉住张钦植,小声道:“小植,别这样。”
他一开口,张钦植浑身怒张的刺瞬间软下,只梗着脖子不说话。父子俩臭脸相对,还是张仕杰先调整好表情:“既然都来了,就开饭吧。”
张钦植认真道:“他不在这吃饭。我现在带他走,再见。”
张钦植攥住游跃的手就要把他拉走,张仕杰啪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钦植!你又要胡闹什麽?!”
张仕杰起身从书桌後走过来,不悦看着自家小儿子:“你与游跃既然是恋人关系,我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又怎麽了?我不明白你们一个个为什麽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既然你喜欢游跃,早在三年前就应该把他带到我面前!当初可是吴老太太亲自与我约定下你们的婚约,难道我还会反对你们吗?”
张钦植不耐烦道:“你们定的是我和‘李梦真’的婚约!少跟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让我和游跃结婚,最好再让游跃为我生下孩子,这样我就会留在漓城,哪里都不会去了,你不就是在想这种事!”
张仕杰怒道:“你这样心性不定丶固执己见,再不成家,如何能立业?”
张钦植面色冰冷:“游跃不是你用来绑住我的工具,你到底什麽时候才能明白站在你面前的是人,不是你想操控就可以操控的物件!”
眼见张仕杰听到这话脸色全变,已快气到要摔东西,游跃也没想到小植在面对自己父亲的时候这麽不留情面,想来小植心中多年积怒已久,他担心张钦植太动肝火,小声劝:“好了,好了,小植。。。。。。”
张钦植拉着他转身就走,张仕杰扬声道:“耀通,还不拉住你弟弟?!”
张钦植听了这话反身回来抓住张耀通,冷笑:“无视我哥这麽多年,这种时候又想起他了?哥,你也跟我走。”
两人被张钦植一左一右拽下楼,张仕杰气到血压都快升高,正要喝住他们,又见管家匆匆过来:“老爷,李云济先生前来拜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来这麽快?张仕杰转念一想,就知道李云济在游跃身边安排了人。他只好说:“请人进来。”
三人刚到玄关,面前大门打开,李云济裹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游跃愣愣看着他,李云济神情冷漠,目光落在他被张钦植紧紧牵住的手上。
张仕杰清清嗓子:“云济,我正要请你一起来。。。。。。”
李云济擡起手,轻轻一抚游跃唇上不明显的小伤口。衆人不言语看着他的动作,张钦植如同一只被侵犯领地的年轻狮子,蓦然抓紧游跃的手。
“他们对你做什麽了?”李云济温声问游跃。
张仕杰脸色铁青。游跃避开他的手:“。。。。。。我们只是聊了几句。”
李云济彬彬有礼道:“那麽我们就可以好好聊聊了,各位。钦植,你介意松开游跃的手吗?他看起来有点疼。”
张钦植马上松开游跃,游跃的手已经被他攥红了。游跃覆住自己微微发疼的手,他看一眼眼眶发红的张钦植,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张耀通,最後对上李云济深黑的眼眸,像一片没有波澜的冰冷大海。
“我。。。。。。我不想聊了。”游跃面朝李云济,垂下眸小声说。
张钦植没有看游跃,他一下握紧拳头,又松开了,像是握不住什麽东西,只得被迫放弃。
李云济笑笑:“那就走了。”
张仕杰勉强笑道:“午饭都准备好了,不如吃完再走?”
李云济:“一顿午饭而已,长官先生就不要为难小朋友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必硬要他们做不喜欢的事?”
张仕杰面露嘲讽:“当然,我怎麽会让他们做不喜欢的事?我只是得知小儿与游跃相恋已久,感情甚笃,希望他们早日结成正果罢了。更何况,这还是吴老太太当年亲自牵线的一桩美事!”
李云济神态自然地低头问游跃:“游跃,你想和钦植结婚吗?”
游跃感到难堪,他不知道李云济为什麽要当衆问他这种问题,他很想瞪李云济一眼,但又不想当着这麽多人的面这麽做。李云济是笃定自己说不出“想”这个字吗?他为什麽知道自己不想?为什麽总是对一切都胜券在握,装作一副谦虚的绅士模样,实则傲慢到不可一世,如此令人讨厌。。。。。。
“我不想。”
张钦植的声音清晰,落地有声。游跃略茫然地擡起头,张钦植正看着他,一眨不眨。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张钦植对游跃说,“就这一次。。。。。。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