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要他来喂药呢。
也是,除了他,陛下也没有真正贴心的人了。病中之人总是需要多多安抚的。
卫崇的心立刻化成了一滩柔情万种的水,他忙端着碗上前两步,跪在御榻一侧,伸手把药碗搅了搅,又试了试,并不烫。
于是他大胆地再度撩开幔帐,将碗递到徐鸯的嘴边,舀了一勺。
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快,徐鸯刚从如何更委婉地将话点明的思绪中挣脱,便和卫崇熠熠的目光对上了。
再一看,哪里还不懂他的意思,顿时失笑。
她伸出因病中而白到没有血色的手,轻柔地包住卫崇的手,推开。
“这不是朕的药。”徐鸯斟酌着道,“……是给你的药。日後你进宫前……夜里进宫前记得吃一份。”
其实她言语中已经无形允诺了什麽。
但卫崇递药的手一顿,呆呆地看着她。好半晌,他的眼里空空洞洞,什麽也没有。
好像他才是那个生了病的人。
“……陛下原来,对臣……那活儿……都不满意吗?”他说,说得磕磕绊绊,甚至隐约有一丝委屈。
徐鸯想了片刻,才明白他的“那活儿”指的哪方面,又是一阵哑然。她沉默了一会,发现话头已经到这儿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委婉”了,只好叹了口气。
“不,你想岔了。”她说,“这不是催情药。”
卫崇还不明白。
他看见徐鸯白皙的脸上又隐约浮起丝丝缕缕的绯红,看见徐鸯垂了垂眼眸,一片寂静中,几乎能听见几缕发丝落下,落在厚实的衾被上的声响。
“这是因为朕是满意的……”徐鸯侧过脸,轻飘飘地说,“……所以就算你下回还是那麽丶那麽不管不顾地留在里头……也……”
……这下,卫崇听懂了。
——
“……这只是半个月的量,若要夜里入宫,就提前半个时辰喝上两勺,不许饮酒,不许饮茶。只要按规服用,不会有什麽大碍的。哦对,也不许同时服用别的药物……”
说这话的时候,徐鸯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麽僵硬,尽力让自己听起来婉转动听,但似乎没有什麽效果。
好在卫崇更没有在意。
“……什麽药物?”卫崇看着他手里的那碗药,终于回过神来,有些好奇地插话。
徐鸯有些埋怨,又温和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
“……总之不能吃那些助兴的!”
这话说得不假思索,也因此显得分外可爱,二人眼神相对,愕然之後,俱是一笑,原先凝滞的气氛又流淌了起来。
她其实不确信陈晊对她耳提面命时说的是不是这些,但她旋即又回想到那夜卫崇牛一般使不完,把她好一番折腾的力道,心里顿时又硬了起来。
“——大抵是不会有什麽大碍的。”她又温声重复了一遍,趁着帱帐内昏昧不明,直白地去瞧卫崇脸上的神色。
……卫崇没有不悦。
正相反,他好似放下心来了,满脸笑意,反过来温言安慰她了。
“这太医说的有理,阿——陛下如今千金之躯,本就薄弱,可不能再受点什麽病了。这生育之事,确实凶险,不见原先宫中那些宫妃,十个里有九个都受此难?况且听闻这种药对女子伤害更大——若陛下因此而亏损了身体,倒是臣之罪了!”
他说,又急急地把药搁回去,握住徐鸯的手,倒似很恳切地说,
“反正全是臣的错,那夜也是,都是臣执意要留在……全是臣的错!”
徐鸯定定地看了一会他们相握的手,才擡眼,止住内心莫名漫上的涩意,笑笑。
其实若要十成稳妥,还是让他每回由宫人看着喝了妥当,她甚至已经提前备下了人,但这样就太刻意。当然她明白卫崇如今对她的爱慕足够蒙住他的双眼,只是竟有些不忍,何况卫崇答应得这样干脆……
“好。”她说,又问,“那你是应下了?”
听罢,卫崇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十指相扣,甚至不自控地摩挲着她的虎口。
“这有何难?只盼陛下好生将养,我们来日方——”瞅了瞅徐鸯的眼色,这回倒是各外机灵,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只干巴巴道,
“——我们一同克复中原,重整这河山!”
徐鸯把他前前後後的神色看在眼里,又怎麽不知这不过是卫崇哄她做的样子罢了?但也正是临瞌睡送了枕头,她敛了神色,施施然道:
“正好,今日唤你入宫,也是要与你商议要事——各方信使,不管是打着朝贺的名头,还是打着述职的名头,已经大多都进京了。”
“陛下的意思是……”
“你这几日去见他们一面,拖上一拖,甚至可以为难他们,立立威风——这不必朕来教你吧?”
卫崇会心一笑,道:“这当然不用……但陛下不是想要怀柔吗?”
“唔。”徐鸯道,“你立你的威风,朕怀朕的柔,不相矛盾——要先教他们敬畏,方知君恩可贵,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