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生出了些许犹豫。
见状,逢珪友善地打破了沉默。
“可是车骑将军有什麽事托你来报?”
“并不是……”那人擦了擦额前的汗,道,“是徐将军今日去驿馆,说是想要见见那些来使,属下守在外面,没一会就听见里面闹了起来,属下闯进去一瞧,将军竟和其中一人打了起来,应当是起了些冲突……”
半晌,还是徐鸯开口。
“……他打了谁的使者?”
“好丶好像是郭太守派来的那一行人。”来人道,“其实也不是来使,只是个侍卫……但那人确实魁梧,使得一手好拳,跟徐将军打了足有好几十个回合,未落下风!”
这便是奇事了。
需知卫崇纵有百般不好,他那身血海里厮杀出来的武功确实是万里无一。旁的不说,洛阳守城时,光是他自己便斩敌上百,一个人几乎能守住一小段城墙。
哪怕这人显然是马不停蹄进宫来报,也就是说,二人胜负还未可知,但要在卫崇手中走过十个回合,已是难得了。
此刻,今日一直侧耳细听的王琬神情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
“你若有疑虑,直言无妨。”徐鸯看在眼里,道,“朕这儿向来是不拘着你们说话的。”
王琬闻言,抿了抿唇,先起身朝徐鸯行了礼,又转身,去问那来报信的裨将。
“这人可是身长九尺,方颐折頞[1]?”
那人一愣,尔後又懵懂地点点头。
“怎麽了?”逢珪问,“可是郭瑀手下的什麽能人?”
“不,此人不是郭瑀的手下——”王琬回头,面带惊疑,“此人应当是郭瑀的长子,郭茂!”
——
王琬这一声有如惊雷炸开,无形间,至少有两件事顿时变了性质。
一者当然是卫崇这一场架。
若是他挑衅打的是寻常的来使,那麽事情还好解决,甚至也不必解决——权贵欺男霸女之事,自古屡见不鲜,卫崇这,说破天了也不过打一场架而已。若不是这个裨将机灵,可能都无法上达天听。
但他打的是郭瑀的长子,那此事就棘手了。
尤其前脚徐鸯才在二人面前说清楚这郭瑀应当谨慎对待,後脚就传来这样的消息——
让卫崇去立威,挑衅,可没叫他真同这群人打起来啊!
当然,此事也不是全无益处。
这便是第二者了:郭瑀并非派了寻常的使者进京。
他送来的是他的长子郭茂。
而且他并不是光明正大地送了郭茂入京。
由于本朝郡守丶州牧,都有极大的军权,因此部分人,或是为了表忠心,或是受胁迫,确实有过将其子嗣送入京,充当“质子”一般的举动。
但郭瑀这回却又不全然相似。因为他虽然名义上是天子之臣,但还暂未真正归顺于徐鸯,尤其是,他送来的这个长子,是借了旁人的身份偷偷进京的的。
此事可能有很多缘由。
或许他不过是想试探一二,或许他觉得京畿战事初定,担心其子安危,不敢明着送来,而又或许……
卫崇这一场架,虽然鲁莽,但未尝不算是因祸得福,竟无意间戳破了如此异样的事。虽然其中原因还不曾查明,但——
局势一改,原本还未定下的怀柔之策,显然已经不合适了!
殿中的三人,俱是明白个中道理,一时间静默下来。只听得见徐鸯轻声吩咐孙节,派人去看看情况。
就在这一片安静当中,她突然擡头,看向站在殿中,还未及坐下的王琬。
“……伯琰。”
她叫了王琬的字。
王琬立刻躬身,应道:
“陛下。”
“你如何识得这个‘郭茂’的?”
“回陛下,臣原先在临州游历过。虽不曾亲眼见过此人,但听*过民间传言。据传此人出身便一副怪相,自小在军中长大,膂力过人,”
徐鸯听罢,却不曾立刻再问,而是又沉吟了一会,转过头去,看向那舆图上临州的山山水水。
……从汉中到洛阳,在这舆图上虽然相距不过咫尺,但这一路要跋山涉水,其实并不容易。
片刻後,她再开口,却是问了个古怪的问题。
“你也是家中长子,你当年去临州时,王司空是怎麽说的?”
“……先父臭骂了臣一顿。”
“朕想也是。长子,大多也是嗣子,既是嗣子,‘游必有方’。”徐鸯轻笑道,
“但显然郭瑀的想法与你父亲的想法大相径庭……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