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穆广(一)
那回後,朱津反而容她见了徐太後一面。
徐鸯窝在徐太後的膝头,顾不得四周还有宫人在看,便已经红了眼眶。好在是眼中无泪,才没有真哭出声来。
徐太後却满脸镇定。
她挥退了左右,缓慢而坚定地捋着徐鸯的後背,轻声说:
“有什麽好委屈的呢?你早该料到有今日的。”
徐鸯吸*了吸鼻子。
“朕……我也没有委屈。”
怎麽没有呢?朱津对付她那百般的手段,她其实早便委屈极了。偏偏平日里,连孙节也无法倾诉……
少年时的嘴硬罢了。
徐太後了然,也不同她争,只继续说了下去。
“……朱津如今势大。别说是个辅政的名头了,如今的政务,哪件不是决于他?哪怕他肯把这位置让给我,难道我们‘母子’在朝上说话还管用吗?
“与其同他争这些虚名,不如借此试探他。”
是的,这便是徐太後一路从宫女坚持至今的处世之道。
好在朱津不曾把手伸进永乐宫,大抵也是不屑于此。
那日,徐太後一点一点地为她分析利弊,教她如何判别哪些朝臣是可以拉拢的,哪些郡守州牧又是能利用的。她是被朱津困在这宫中,目之所及,只有檐角宫阁,还有那低矮的萧墙。
但她不止有这一双眼睛。
谁人都能成为她新的眼睛,新的耳朵,只要她经营得当——朱津将她与那政事隔绝,有正当的借口,这是不假,但她也大可以寻得足以信赖之人,为那些人谋筹。
譬如王邈这个老顽固。
在那一刻前,哪怕口口声声告诉朱津她亲近徐太後,徐鸯也从未这样真切地意识到,她是徐氏女,徐太後也是徐氏女,她们身上流着相似的血。
在这样难捱的日子里,她只有从徐太後纤细却有力的手指中汲取力量。
朱津大错特错。
人心可以换得权力,但赤裸的权力很难换回人心。
辅政不过是一个说法,不过是史书上墨迹晕开的两个字,他从一开始,就天然与徐鸯站在了对立面……
徐鸯定了定神,看着面前跪着的陆氏,允了陆氏平身。
“……穆孚命你来京,你可知道他让你来作甚吗?”她问。
陆氏一怔,似乎没有料到她问得这样直白——现今,穆家与天家又何曾不是站在对立面上?陆氏哪怕知道,也不敢就这麽径自答了,她可还是要回雍州的!
但皇帝不知道这一点吗?未必。
她面色不改,斟酌着回道:“妾身此来,一是为了朝贺陛下亲政。此外,从雍州带来的这些良马珍宝,也是感恩陛下施政有方,平定了北方,还万民一个太平世道。”
没有提穆孚,一是为了消弭皇帝的敌意,二是为了消弭自己的身份。
——在皇帝面前,她只是一个妇人,没有别的身份。
“哦?”徐鸯挑眉,“那为何开春,衆使者进京的时候不来,倒是挑了这样的时间?”
这话这便问得有些为难了。
二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穆孚先前不觉得小皇帝能有所作为,轻视她,但汉中事发,说明皇帝当机立断收拢了郭茂,还有上党之战,李虑如此奇谋也不曾赚得丝毫便宜,才渐渐重视起这个小皇帝来——但陆氏当然不敢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