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陈晊(五)
“怎麽竟回来了……还这个时间进宫来,难不成是有急事?”
这话问得实诚,但卫崇听起来,只觉得是挑衅——什麽叫这个时间,什麽叫急事,他王琬无事,怎麽就能呆到此刻了——他警惕地瞪了王琬一眼,也不应话,就径自往内室中走。
就在这二人交流的片刻,有内侍已经飞奔进去报给徐鸯。
于是,不等卫崇走近,她便也同样从内室中缓步走出。
她比王琬了解得还要更多些,知道他们在昆仑塞困住了,甚至也知道乌孙人在沙州捣鬼,因而,虽然口中不说,她实则也是同王琬,乃至于同孟尚一模一样的想法。
必定是沙州出了状况。卫崇才会这样急地赶回来。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什麽都没追究,这样直接地面见卫崇。
但她始料未及的是,卫崇看见她,像是那狗儿久违地看见主人一般,双眼猛地亮了一下,然後,在下一瞬,一个无意识的掠视之後……
那视线落在她的小腹,又蓦然变得幽深起来。
徐鸯不禁停住了脚步。
大抵除了她之外,殿中旁人,无论是正怒目瞪着卫崇的孙节,还是小心翼翼想要把王琬先请出去的岑先,都不曾发现卫崇定定地看着她的目光。而她与卫崇隔着那麽远,夜色昏昧,可她确实太了解卫崇,仍旧一眼便能读懂他面上的异样。
他一定发现了什麽……虽然徐鸯自信这身聂姜为她特意准备的新衣可以骗过大部分人,但这毕竟是卫崇。只有他摸过她身上每一处肌肤,也只有他鼻子最灵。
只不过,她还不曾开口试探,甚至不曾做出什麽反应,卫崇便又骤然扭头。
……这下,徐鸯也懵了。
在她看不见的方向中,卫崇瞪着王琬的目光,当真是瞋目裂眦。
这半个月,他是顶着一口气一路奔回京城,再加上先前的昆仑塞一役,一共约有一个月没有睡过一场好觉,正是熬过了头,最疲乏,也是最清醒的时刻。那额头的穴位一下一下,像心跳一般不停息地跳动着,鼓动他的怒火越烧越旺,几乎将他的所有神志都吞没了。
片刻前不曾留意的细节,此刻都以一种荒谬的形式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孟尚拦着他,不欲他此刻进宫,王琬深夜从章德殿的内室中出来,而徐鸯……徐鸯……他只要一看,便知道徐鸯显然身体有了“状况”!
……是!他是放了狠话,仓促离京了,他也是割舍了情愫,与徐鸯一刀两断。于这种事上,哪怕徐鸯是找个十个八个,他也没有立场来置喙——但这不代表王琬能……王琬能……
十年前,那些後宫中生産艰难的宫妃,恍惚间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不是没有见过,不是没有躲在宫檐上,偷偷瞧着那血水一盆盆地往外端……
他不能,不,他不敢想象那房间中痛呼的人,有一日会是徐鸯。
明明徐鸯原先也是清醒的。一定是王琬……他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也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动到徐鸯——
狐媚之徒,无耻之尤!
不等徐鸯说些什麽,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王琬面前,伸手,霍然抓住了王琬的衣襟!
然後,就着这个姿势,把王琬一拖,几乎要把人生生拎起来似的,满目仇恨地凑近。
“你这个混账……我早就知道你心怀不轨……”他喘着粗气,咬牙道,“我就离开陛下三个月不到……你……你就勾引……”
王琬什麽也没答——别说是说话,他连听声音都听不清了。那代表显赫身份的朝服衣襟实在考究,一下便紧紧勒进喉管,王琬张大嘴巴,呼吸变得如此艰难,只本能地去抠卫崇紧紧攥着他衣襟的手指。
“你在做什麽?”徐鸯一惊,怒道,“放开他——”
“——你怎麽还护着他!!”
卫崇双目赤红,手中力道不减,甚至更发了狠了,一时情难自已,两只手齐上,生生地把王琬拎起来,往那殿中的大圆柱上一摁——
只听“砰”的一声,王琬原本努力掰开他手臂的手也应声脱了力,两眼一翻,几乎晕死过去!
徐鸯顿时怒不可遏,眼看王琬是真的有了性命之忧,大喝一声:
“我说放开!你聋了是不是!徐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