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没有区别。这些他手下的人,早在这一个月中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几句话或许能稳住大部分人,但只要有一个人急了眼……刘肃身上冒出的血,就像是乍然落入海中的赤色,很快渗入了原本平静的斑驳城墙。
一瞬死寂。
然後便是好几个人,骤然暴起,冲向刘肃!
刘肃已经不在了,他的话,哪怕还有一半没能说完,也一点用都抵不了了。
可城墙之下,静静看着他们的“徐氏兄妹”的话,就不一样了。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都是跟着刘肃的“叛军”,先前刘肃放的话那麽狠,彼时确实是为了稳住士气,只到了此刻,当他腿一软,眼看着已经要倒下……已经要没命了,这些人不可能不为自己的以後着想。
或许这些人中,还是有那麽几个忠于刘肃,甚或是忠于朱津的。但已经被衆人淹没了。
一瞬间,城墙上冲向刘肃的那些将领,就这麽争抢起来,仿佛在用最後的一点力气,红了眼,发疯地互相厮杀起来,像抢命根子一样——试图夺下刘肃的头颅。
他们,为了徐鸯的封赏,更为了活命——如果投降不一定能保全性命,那麽拿着刘肃的头,总能保全了吧?——竟争起自己往日效忠的人的头颅起来了。
是的,跟朱津不一样,刘肃的头可是值千金,甚至值一个封赏的!
毕竟徐鸯已经坐拥四海,只差这一块了。她能赏赐的东西实在太多。
虽然她也的确没有想到,最後的一场“大战”,最後竟会这样近似荒诞地收场。
没一会,那城墙上的人杀得收不住手了。远远地看,都分辨不清究竟是谁占了上风,谁在这样的混乱中殒命,谁又借着这混乱悄然逃走了。
徐鸯皱了皱眉,看向卫崇,轻声提醒他:“开打吧。”
卫崇是已看呆了,闻言,恍然回神,才转头,把手一扬。
顿时,他们身後的将士,伴着箭雨,咆哮着冲向这一隅阴暗根植的土地——
这一日,取虑的确是一日的艳阳。
那些刘肃剩下的部曲,逃的逃,死的死。像他自己的尸体一样——那起子人也真是有一手,竟把他的身体与脑袋一并,大卸八块,勉强维持了“人手一份”——四散在各处,再也成不了“气候”了。
还未到日落,连负责清点的工作都开始了。卫崇本打算把那些腆着脸来“领赏”的都打回去,被徐鸯拦住了。
“朝廷言而有信,赏罚分明。该赏的当然会赏。”徐鸯道,“不过你们为虎作伥,于许州做了不少事,更是随同刘肃起兵造反,所以这谋逆之罪也不能免。”
说罢,见那些人脸色大变,又飞快地喊起“饶命”来,她又一笑,补充道:“当然,既然说了不会要你们的命,那我也必会说到做到。只不过——
“——该受的刑得受,该蹲的大牢得蹲。”
几句话,把他们求饶的路堵得严严实实。很快有人趁着这些人无措丶愣怔之际,上前把他们都押了下去。
卫崇看着她言笑间敲定了这些人的罪罚,等她擡眼看来,顿时又一个激灵,想也没想,便把心里的话囫囵说了:
“……方才城墙上,有个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谁?你眼熟……你没怎麽见过刘肃的手下啊。”
“不是朱津的手下,”卫崇犹豫道,“好像是朱津的手下……那个董度,不知道陛下还记得不?”
徐鸯动作一顿。她眨眨眼,在心中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无奈她还真没怎麽见过董度,印象最深的那回,也是卫崇把人打得没有人型了,当然和城墙上的那些面孔对不上号——
但她思索了片刻,霍然擡头。
“不对……董度如果在的话……逢珪危险!你把那几个派去搜查逢珪下落的人收回来,让他们别白费功夫了,去查董——”
正在此时,却有一人撩开帐门。打断了她有些语无伦次的命令。
是孟尚。徐鸯一时间,险些没有反应过来——是她早便命令了孟尚,让他带点支援的人手来取虑,只不过没有料到战事如此顺利罢了。
……正好,孟尚也是认识董度的。
她回过神,正要把“送到手边”的孟尚派出去。便见向来拘谨的孟尚头一回,不等她吩咐便开口。
“……他死了。”孟尚道。
“什麽?”徐鸯心中一空,倏地起身,追问道,“谁?逢珪?”
“——不是,是岑先。”孟尚看着她,缓缓说,“殿下走了没几日,他就在监牢中自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