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陆祺知道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麽冷静。
陆祺无助地挡住眼睛,他不想看这幅画面,但却又忍不住透过指间的缝隙捕捉那画面。
他不知道顾琅言在楼下抽了多久的烟,他坐在床边默默地陪着他。
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顾琅言的侧脸,微弱的火光在他指尖停留,吐出来的白色烟圈很快就被风吹走了。
陆祺想,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要替顾琅言分担。
开学後陆祺本以为时间会过得很慢很痛苦,但那几个月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在同校学姐的推荐下给一个六年级的男生当家教老师,平时晚上空闲的话还会去那位学姐家开的烧烤店当服务员。
学姐刚开始还有些诧异,觉得陆祺坚持不下去,却没想到他坚持了整整几个月。陆祺原本的那些不痛不痒的小毛病也在那段时间全部消失了,他不再嫌弃道边灰尘多,也能接受烧烤炉子熏眼刺鼻的烟雾,他觉得自己也算是成长了。
直到夏天再次来临陆祺才拖着行李箱回到江云。
这半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顾琅言忙着学习忙着打工,还要照顾母亲,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他们的交流几乎只有睡前的半个小时。
陆祺看着视频那边消瘦的顾琅言十分心疼,他总觉得不该这样,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可他想不出来。
回到江云那天顾琅言来接他了,他们手牵手回到顾琅言的出租屋,然後做了整整一下午,晚上吃过饭後又没刹住闸,直到天亮才昏昏睡去。
睡前陆祺听到有人在他耳边长叹一口气,然後说:“小棋子,我好想你啊。”
陆祺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记得自己张嘴说了一句“我也好想你”,但忘记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了。
这半年来陆祺和周月萍几乎没有联系,他赚到钱後第一时间给周月萍转账,却被退回了,没有一句话。
陆祺不想浪费这个暑假,他前阵子和姜以泽联系到才知道他假期不打算回家。他考到了江云的一所普通大学,已经和许瑶在一起了,这个假期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他想打工赚钱给她买礼物。
于是陆祺就被姜以泽带着进到了这家名为“狂欢”的酒吧。
姜以泽煞有其事问:“你居然会打工,为什麽突然想起要打工啊?”
看他一脸好奇,陆祺把工作制服换好对着镜子看了看,回答道:“因为……”
他犹豫了,他没说出口。
陆祺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麽开口。
他想替顾琅言分担,他不想每天躺在家里等顾琅言回家,他总得该做点什麽,可他又不想告诉顾琅言自己正在打工,他是矛盾的,挣扎的,即使他赚了钱顾琅言也不会收下,这些他早就知道了。所以陆祺想,他努力打工赚钱好像都是为了自己。
他每次看到顾琅言的消沉和疲惫,心中就像有几千根银针同时扎下,又同时拔出来,密密麻麻的痛钻进骨头缝里。
其实他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他试图用打工的方式摆脱掉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痛苦。
每当看到顾琅言色泽黯淡的瞳孔,他的心都会拼命挣扎,叫嚣着自己是个无能的人。
他不想做一个只能拖累顾琅言的人。
那天他安抚顾琅言所说的话还历历在目,顾琅言的母亲不想拖累他,所以抗拒治疗,每当想到这里陆祺的心脏都会止不住地钝痛,因为拖累他的人其实是自己。
顾琅言的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了,几乎已经到达了一个崩溃的临界值,可尽管是这样他依旧没有对自己抱怨过一句,每次只是温柔地亲亲他抱抱他,说这样充电就够了。
陆祺甚至有些怨恨自己,为什麽这麽草率这麽冲动,他的存在或许早就成为了顾琅言的累赘。就好像一场暴雨天,他们撑着一把伞过马路,可马路早就被水淹没,于是顾琅言义无反顾地背起陆祺,不想让水沾湿了他的鞋子,而陆祺却不敢用力趴在他的身上,生怕将他压垮。
*
这和陆祺以往去过的酒吧不太一样,里面的服务员都是西装革履丶身高腿长,端着托盘穿梭在“群魔乱舞”的顾客之间。
起先陆祺还有些手足无措,但做了几天後也逐渐习惯了这种吵闹,他长得好看,还高挑,在一衆服务员里脱颖而出,不免有些喝多了的顾客找他搭话,陆祺只是笑着拒绝了。
有姜以泽带着,陆祺也会说一些漂亮的场面话了。
在这种场合下,陆祺很难不去碰酒,哪怕他不能喝也要硬着头皮喝上几杯。
肚子里被酒灼烧,陆祺捂着胃表情看起来有些难受,他本来就不擅长喝酒,但在这里几个小时就能挣上几百块,为此觉得忍一忍也没什麽不可以的。
因为知道今晚顾琅言要去医院照顾舒然,陆祺特意多干了几个小时,走出“狂欢”时他早已大醉,连站直身子都做不到。
姜以泽不放心他,跟领班请了假送他回家。
“你家住这里啊?”姜以泽半拖着陆祺往出租屋的方向去。
“对啊,我跟我对象住。”陆祺嘿嘿笑了几声,他喝醉了,嘴巴闲不住总想说点什麽。
“你们都同居了啊,真好,真幸福。”姜以泽羡慕道。
夏夜的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陆祺走进小区看到出租屋的灯是亮的,他有那麽一瞬间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