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祺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喉结动了动。
车子缓慢地行驶起来,这里和市内的距离不短,给足了陆祺时间去思考到底怎麽开口才算才算合适。
车载音响放着顾琅言的那首《十八岁的你》,唱这首歌时的顾琅言嗓音还有些稚嫩青涩,但却将歌曲想表达的情绪全部传递给了听衆。
像一条清浅能看到底的蜿蜒小溪,绕来绕去最後还是流进陆祺的心里。
陆祺犹豫了片刻,不久前的惊喜发现以及那个微妙的拥抱让他鼓起勇气问出口:“顾琅言,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能如实回答吗。”
他想试探一下顾琅言的意思,并且根据他的意思随时更换问题。
可顾琅言知道,陆祺想问的是什麽。
顾琅言不愿骗他,也不想回答,他缓缓睁开眼,一只手揉了揉眉间:“如果是那天的事,还是算了吧。”
他们都心知肚明,“那天”就是顾琅言出现在斯邈的那天。
“斯邈”是陆祺和赵安年合夥创立的心理咨询所,说是合夥,但陆祺没怎麽帮上忙。
赵安年本身名气就很大,再加上所内还有很多比较厉害的心理咨询师,给“斯邈”打造了一个良好的名声。顾琅言会选择这家咨询所并不稀奇。
被拒绝的陆祺没有死心,脸上挂着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他放弃了作为备选的那其他几个问题,直截了当地问:“你愿意和我聊一聊吗?”
顾琅言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情绪,在黑夜里看上去阴森森的。
忽然间,迎面而来的汽车远光灯全部照在他的脸上,他扬手挡住刺眼的光。
陆祺一怔,觉得面前的顾琅言有些陌生。
顾琅言嗤笑一声,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你愿意吗?”
陆祺下意识露出自己最平和的表情,可声音却在发抖。
顾琅言没有说话,凝视片刻。
陆祺比以前更瘦,圆润的下巴肉眼可见的尖削了几分,柔顺的眉眼却没有什麽变化。这张干净秀气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却像盖上了一层虚假的面罩,将两个人之间拉开距离。
顾琅言压不住自己心里的烦躁,他声音冰冷,不在乎陆祺的一番好意:“你是在以什麽身份和我聊这些?心理医生吗?”
说完顾琅言自己都觉得好笑,勾了勾唇,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他又想起卫生间门口的那个短暂的拥抱,温暖丶熟悉。
可当再一次和陆祺同处狭小的空间内,看着他露出这种表情时,那种陌生的丶疏离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内心那股无法抑制的躁动和烦闷冲破了他的束缚,当讥诮的话脱口而出时他的心脏有一刹那的颤抖。
自从热搜事件後,平静的假象被打破,他越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像一个疯子。
说不出是哪里疼,耳朵里丶脑海里,总是嗡嗡作响,吵得他睡不好觉,也很难静心思考。
他僵硬地擡起手捂住耳朵,却捂不住嘈杂的嗡鸣声。
陆祺被顾琅言这句话砸得眼冒金星,体温骤降,仿佛坠进冰窟,“我只是……”
我只是想关心你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他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因为他缺少一个合适的身份。
正如此刻,他短暂地坐在这辆车上和他走同样一条路,但最终的目的地并不相同。
“你只是什麽?”顾琅言死死盯着他,不想错过他眼底划过的任何情绪:“只是职业病犯了?”
顾琅言的话不带恶意,但却能巧妙地将他中伤。
陆祺难堪地看着他,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承认,你很厉害,我不知道你也在那家咨询所,如果我知道的话……”顾琅言话锋一转,略带凉薄地吐出一句:“我一定不会去的。”
如果不是看到顾琅言颤抖的手臂,那麽陆祺大概真的会相信他说的话。哪怕分开这麽多年,顾琅言依旧很了解他,随便说的一句话都能戳在他心里最柔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
没拿稳的手机“啪”的一声掉下去,顾琅言撑着座椅弯腰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