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喝饮子,四人一边说话,彼此交换信息,白水儿说:
“端午节海错卖得好,尤其是有钱人家要吃‘十二红’,石首鱼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就来这里卖了。”又说,“今日果然紧俏,很快就卖完了,我就想着买点菜蔬回去,等我们明早回明州府,路上也好有点吃的。”
陆随问道:“从这里去明州府要行多久的船?”
“要行两天。”吴澄道,“所以我们每次来,都是带足了海错才来的。”
夏青桃听了,感觉白水儿和吴澄走这一趟应当能赚不少钱——而且看样子,他们家有这样大的船,还有冰块,家底应当本来就殷实。
不过赚钱这样的事,他们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还是不要问了。
白水儿喝了一口饮子,道:“海边地咸,种不了粮食,不靠这个,没法儿活。不过出海捕鱼危险,我们从夏初开始出海,秋末就不再出去了,一年就出去两季。”
夏青桃点点头:“就和我家阿随一样,进山打猎也是卖命钱,都不容易。”
“是咧。”吴澄看了一眼白水儿,说,“水儿跟着我,风餐露宿,我不卖命,怎么对得起他。”
夏青桃有些讶异,倒是白水儿,很坦诚地笑了,对夏青桃夫妻说:
“他穷,早年死了阿爹阿娘,家里就剩海边的一间破草房,过年一条好裤子,还要兄弟俩轮流穿。我看中他人好,我阿爹阿娘不愿意,要把我嫁给员外做妾,我闹绝食,澄郎写了张二十两银子的欠条给我阿爹,这才把我从家里带出去。”
竟还有这样的事,夏青桃更惊讶了,不觉听入了迷,问:
“后来呢?”
“后来,他冒险打了一只玳瑁,卖了一百两银子,还了我阿爹的钱,又买了船,我俩就长住在船上……我阿爹阿娘只疼我哥,这里要钱那里要钱的,住船上也好,反正找不着我俩,我俩也快活。”
白水儿说到此处,脸上虽笑着,眼底却泛着泪光:
“他抓玳瑁那天,一夜都没回来,我以为他死在海里了,天一亮就在海边哭,谁知道这混账东西拖着只大龟回来了,把我吓了一跳。”
吴澄却笑道:“我既见了它,哪里肯放过它,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还说嘴呢,以后再敢这样就去跪冰块,跪到冰块化了为止!”白水儿瞪他,嘴上凶狠,话里却是满腔的担忧不舍。
“好好好。”吴澄赶忙答应,又对陆随说,“兄弟你们常在山里,山里的东西多,明年再有笋干山货,留着给我,我们海边没有这些,一来一往能翻一倍,若是量大,我替你销出去,我们三七分。”
“这自然好。”陆随沉吟须臾,又问,“对了,你们那里有没有杨梅?”
“杨梅?”白水儿怔了一下,说,“自然是没有的,海边海风大,地又咸,不适合种那些。”
“我想,你们明天回程,既然是空船,不如收些杨梅去卖,正好还有冰块,拿冰镇着,杨梅也不会坏。”陆随道,“县城的杨梅贵,我们陆家湾还有附近村子里的杨梅大多都是自家吃的,要是去收来,能便宜许多,你们要是要,我去替你们收。”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自然,钱我先垫着,等你们卖了再回来,成本还我,利润我们对半分。”
白水儿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惊讶于陆随对他们的信任,随即笑道:
“你就不怕我们跑了?都是萍水相逢,你连我俩是哪里人士都不晓得咧!”
夏青桃也有些惊讶于陆随的胆大,就像白水儿说的,他们之间才见了两面,甚至是刚刚才互相知晓底细的。
陆随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你们。”
“陆兄弟真痛快。”吴澄赞道,举起饮子的碗,和陆随碰了一杯,说,“就冲你这信任,我们必不叫你们吃亏,你先去收,能收多少收多少,明天中午我们去你们陆家湾河埠头取,成本也对半分。”
白水儿见他这模样,笑着对夏青桃道:
“他就是这样,脑子一热就要花钱了,幸好是你们,要是换了别人,回去我可又要叫他跪冰块去了。”
夏青桃也是笑。
四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日头更高了,快中午了,便要各自离去。
分手前,白水儿将放鸭蛋的篮子还给夏青桃,道:
“你们做点笋干不容易,我们哪好意思白要你们,还因为这个认识了你们这对夫妻做朋友,更不能白吃白拿。”
夏青桃见篮子里放着铜钱,心底也热乎乎的,想起话本子里结义的事,不知怎么的,勇敢一把,捉住白水儿的手道:
“阿哥你真好!不如明日你过来,我高攀了你,我们去庙里拜了菩萨,做结义兄弟,日后常来往,也好全了你我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