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木的平安牌躺在地上,穆哲的妈妈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大祭司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穆哲连难过的情绪都没有了,他只觉得麻木,身体麻木,思维也已经麻木。
春天的风从他身边吹过,也扰乱了他头顶的枝叶,树上挂了那麽多沉甸甸的愿望,被风吹过互相碰撞,为什麽就再也容不下关于优优的愿望。
穆哲擡起头,看绿色的树叶,黄色的木牌,红色的绸带,每一个都明亮的烫着他的眼睛,烫的他视野模糊。枝叶摇晃间,他克制不住的眨了眨眼,在泪水划过脸颊,视野里一瞬间的清明里,窥见了一小片不同寻常的颜色。
穆哲连落泪都忘了,他盯着那隐隐约约的一小块蓝色出神,忽然意识到了那是什麽。他突然拾起梯子,站到那块异常的枝头下,用力的摇晃了两下。一块小小的蓝色碎片因此掉落到地上。
大祭司拾起那块蓝色的碎片,还没等说什麽,就被穆哲一把夺走了。大祭司意味深长的看着穆哲,对他讲:“年轻人,以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不要固步在这里。”
穆哲盯着大祭司的眼睛,问他:“大祭司,优优是不是来这里许过愿望?”
大祭司模棱两可的回答:“优优相信榕千岁的神力,来这里许过很多愿望。”
穆哲知道他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了。他紧握着手里的碎片,扶起他极度悲伤的妈妈,转身带她离开。离开之前,他馀光瞥见大榕神後方新加固的围栏,和望不清底的山涧。
第七夜,穆哲趁他妈妈哭到累了,他爸爸忙着陪伴她的时候,在深夜里悄悄地离开了家。他没有去优优家,因为在优优家发生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他找到了优优的日记本,找到了被撕破的榕神录,找到了优优机库里少了一架的飞机。
而在今天,他还找到了飞机上的残片。
他从大榕神上发现的那一块蓝色的碎片和优优那架心爱的飞机材质相同。碎片原本的底色是纯白色,和飞机最初的颜色一样,但如今被人覆盖上了一层蓝色的颜料。对此,穆哲心里有些隐约的猜测,但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他需要再一次见到优优,他需要优优来帮他验证他的猜想。
这一次,优优没有等到深夜才出现。穆哲到达大榕神的山脚时,优优的鬼魂已经在等他了。
优优依旧没有意识到穆哲的靠近,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东西——这次穆哲清楚的看见了,优优手里托着他最喜欢的飞机,飞机的颜色被优优涂成了蓝红两色,是穆哲最喜欢的球队的旗帜主色。飞机的侧面还被优优仔细的用金色勾勒了球队的图腾。
这便是优优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架融合了他们两个最喜欢的事物的飞机,能承载着一切飞上天空。
可除了涂装上的不同,穆哲还看见优优在机身下方多添加的一套零件,看起来是能悬挂起来什麽东西的。
优优站在山脚下,静静的端详了手中的飞机片刻,终于是擡脚向山上走去。
穆哲一步步跟在优优身後,脚步沉重的好像被地心引力死死的将他固定在地面。然而真正抓牢他的并不是外物,而是他自己的心。
穆哲跟着优优来到大榕神脚下,他看见优优把所有的姻缘牌都挂在了飞机下方,然後他啓动遥控器,飞机挂着满满当当的会被大榕神拒绝的恶愿,从上而下落在了大榕神身上。那些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在一起的愿望像是落下一场大雨,淋在大榕神的身上。
幻影中,大榕神所有的枝叶都在剧烈的抖动,凭空升起一阵暗含着暴怒的狂风,吹散了所有的大逆不道,也吹落了明优对飞机的掌控。飞机砸进繁茂的枝叶间,被枝条打得遍体鳞伤。
穆哲在呼啸的风声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优优说:“明优,不管你在做什麽,停下来吧。”
明优倔强的辩解:“为什麽?”
“因为你们两个都是男孩。”
“那又怎样,我喜欢阿哲。”
“因为男人只能喜欢女人,女人也只能喜欢男人,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人类才能繁衍生息。”
风势越来越大,优优在那样的风中张不开口,他不得不擡起一条手臂抵挡着狂风。可当他看见原本要送给穆哲的礼物被风吹得即将狠狠撞向地面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的冲出去,将那架飞机抱在怀里。可他冲得太快,没能及时止住自己的脚步,身体倾斜向山崖边。
穆哲忘了眼前的优优只是一缕带他寻找真相的残魂,他跟着冲过去,近到已经看见了优优在最後时刻紧闭起的双眼,看到优优紧紧抱着飞机的双臂。他只差最後的一点咫尺,他即将也跟在优优身後飞下山崖,却被身後的人紧紧的抓住了——
大祭司拼命的将穆哲拖离开危险的崖边,穆哲疯了一样的挣扎,撕心裂肺的大喊:“优优!!!”
大祭司实在拉不住穆哲,只好将他推到在地,抓着他的衣领对他说:“优优已经死了!那是一场意外!”
穆哲的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眶中留下来,他听见的那个和优优说话的声音就是大祭司,他抓着大祭司说:“你知道优优不在了,那你为什麽不告诉优优的爸爸?!他溺死在了河里,你为什麽不告诉他!!!”
大祭司试图对他辩解,穆哲却根本没想听他的回答,他推开了大祭司,从地上站起来,冲着山下跑了出去。
那一夜,大榕神突然毫无预兆的燃烧了起来,人们试图扑灭大榕神身上的熊熊火焰,却在不知从何而起的狂风之下,连接近都不能。有人听见了大榕神被烈火焚身时的怒吼,愤怒且又痛苦。
天亮之後,燃尽的大榕神只剩下了焦黑的残躯。人们在树下发现了引燃大榕神的火种,却不知道纵火的是什麽人。
电视里的新闻也在讲着这起蹊跷的火灾。穆哲的爸爸将注意力从电视里分出来,喊穆哲起床吃早饭,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应。他纳闷的推门进入穆哲的房间。发现他的房间里难得的整洁,让他有种自己仿佛误闯了某处被时间冻结的博物馆的感觉。
他看见穆哲空荡荡的书桌上,一架涂成彩色的飞机停在那里。窗外飞进来的柳絮包围着它,就好像它已经飞在了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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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看完!
挖坑比填坑快的屑作者终于补完一个短篇(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