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就像一对中年怨偶,看到对方呼吸都觉得厌烦,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一起过日子。
但这和罗西南迪没关系。
上司夸他未来可期,同僚夸他乐于助人,每一次任务他都能完成得又快又好,每一次执勤他都愿意帮同事顶班。
但他做完这些,依旧只有满心的无力与疲惫。
这股情绪在他的胃部发酵,然後又生根发芽,在听说大监狱抓到了沉进海底的金狮子本人後,无力又转变成冰冷。
凭什麽他还活着?凭什麽他还能活?
罗西南迪雪白的披风在身後随着步伐而轻轻飘动,他独自走在宿舍的走廊上,暗色的红瞳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又深又重。
战国先生疲于工作,位于小镇的家空旷得吓人,不如一直待在单人间的宿舍里。
宿舍也是吞噬情绪的黑洞,但他已经分不出区别。
哒丶哒丶哒。
海军军官的雪白皮靴压在地上,发出空荡的回响。
罗西南迪站定在房间门口,微微失神,似乎闻到一股香气。
有同僚把宵夜带回来了吗?
他推开门,临走前没有关窗,月亮透过敞开的窗户,在房间里投下一片冰凉,夜风吹动纱帘,布料纠缠着呼呼作响。
“哎呀,”有人说,“呸丶你的窗帘差点吹到我嘴巴里。”
她坐在他的窗边,背後是静谧的月亮,冷蓝的月色散发出晶亮的荧光。
罗西南迪不可思议地屏住呼吸,瞳孔深处,黑色头发的身影对他挥手。
“嗨,”莉娅干巴巴地说,“我想我还是得抢你几年蛋糕吃了。”
“你不会骂……”
雪白的披风化成直线,又和深色的纱帘纠缠,瞳孔深处,小小的身影在不可思议地放大,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寂静消失了,香气传来。
“……莉娅。”
罗西南迪紧紧抱住了她,喃喃自语,“……莉娅?”
莉娅感受着他的力度,严肃怀疑罗西南迪恼羞成怒,想用他训练有素的大胳膊再勒死她一次:“你快松开……”
在她第三次愤怒地拍打罗西南迪後背的时候,後者终于松开了手。
“呸呸呸,”他眼前的少女皱了一张脸,“你也太热情了,堂吉。”
“想不到吧?”
莉娅:“我不仅有挂,还有复活甲!”
她邀功似的端起旁边桌子上的大鸡腿:“看!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
原来香气是从这里传来的。
罗西南迪看着她叽叽喳喳,眉飞色舞。
“……我本来说给你打电话的,但是电话打不通,就只有找人寄信,但是路上又很慢。”
莉娅:“所以一恢复我就立刻来找你啦!”
“嗨罗?”
她挥了挥手,“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嗨?莉娅呼叫堂吉,堂吉快扣1!”
“……你给我寄了信。”
罗西南迪慢慢地说,等他暴露在月色下,莉娅才注意到对方浓重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
“那你就不该来这里,”他平静,虚弱,像用尽力气一样说,“这里很危险。”
莉娅:“放心吧,我都躲过去啦!”
她看了看他,又尴尬地扣了扣脸。
“……你在生气吗,罗西?”
罗西南迪差点笑出来。
他很生气。
气到夜晚做梦,梦里竟然是她血淋淋的脸,梦到父亲和母亲的遗体,梦到多弗的枪声和推进城的爆炸。
这场噩梦从他幼年被绑在墙上开始,从他目睹兄长弑父时啓动,孩童时代的嚎啕大哭不会停止,莉娅只是漫长连续剧中的短暂续集。
所以罗西南迪甚至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觉得冰冷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