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目的呢?期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倘若我与你交好,你却盯着我的位子怎么办呢?
人与人间的猜嫌要被挑起来实在太过容易,甚至都不需要下什么心思;
以至于到了今日,这一切都被当成了理所当然。
圣人只是选了忠瑞侯做北伐军将领,让他带上两个儿子,那几百名站在朝堂上的朝廷大员就都乱了阵脚,认为一定有人有去无回;
沈厌卿也只是平平常常露了一面,就被所有人认定了其意图争回权势与圣人分权。
纵使开口解释千万次,人也只相信自己心中的定论。
相反,知道了其中的道理,就可顺水推舟,什么也不必去做。
只做事,不多加解释,任他们去猜,任一切自然发生。
也难怪尊贵的人苦恼就多。
他们叹一口气,世上的忧心事就都找上门来。
因为所有人都盯着他们,揣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沈厌卿承受过那种目光,自然也知道那目光有多灼热。
或是忌讳,或是畏惧,或是敬慕,或是臣服。
千百双眼睛,千百种心思,日夜嘈杂,不许他有半刻安歇。
他能退下来,他能躲,但姜孚不能。
他的学生似乎天生就有种异于常人的能力,适应这凝视适应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不仅能令所有人都不敢多做一件多余的事,还能将这目光适时引导到他需要的地方去,促成他需要的结果。
如果只是窥视而不敢做出不利的行为,那就等于没有窥视;
如果其他人畏惧这样的聚焦,那就用这聚焦令他们在战战兢兢中屈服。
帝王要做的不是万事亲力亲为,而是如引水般引导事情的发生;
役使人心,谋算大局;
敌人抱持大逆不道的妄念却不敢轻举妄动,臣子揣度他的心意却不敢做出不符合他心意的事;
所谓鸣琴垂拱,即是如此。
……
沈厌卿披着薄被,昏昏欲睡。
车里没有焚香,外面下过雨的泥土味儿能直接飘进来,让他心中轻松许多。
一直如跗骨之疽般缠着他的疲倦和疼痛,似乎也在这微凉的天气里缓和了些。
出行前几日,姜孚命人精心改过车中布置,处处软垫,座位比床榻还要柔软舒适;
车内空间大的出奇,几乎可说是房屋该有的此处都有,
这一行更是前后都有卫队,许多披香苑宫人随行,声势颇为浩大。
沈厌卿本在担心,自己刚在朝堂上大肆斥责了提议重视文州之人,就又以如此架势前往文州,是否会显得像是心虚弥补之举。
皇帝却正色道:
除却帝师的安全,其他的一切都不值得考虑。
朝臣的心思他是摸的再清楚不过的。
事关文州事关帝师,又事不关己;
他们都恨不得亲娘给自己少长了两只耳朵少生了两只眼睛。
没有点他们参与,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多言。
除此之外,贴身侍候护卫之人更是一再挑选。
接帝师回京的宁蕖和杨驻景都随军前往北境,不能参与;
二十二必须留在皇帝身边,只得给他选了一支轻巧精锐的队伍暗中保护;
姚伏虽然了解他,交流亦是再方便不过,但京城正是紧要的时候,都需要他那双眼睛,无论如何也走不开;
除开这些,又要有武功在身,与他有旧交之人……
看似已经排除了所有在世的活人,实际上竟还有一个选择:
——沈家家主,沈殊。
沈厌卿坐起身,掀开窗帘一角,看了看外面的新绿。
丰荷见他醒了,就小步靠近过来,恭敬道:
“方才二小姐来过,说等帝师醒了,想见一面。”
沈厌卿心道:
沈殊已在家主的位置上坐了七年,按说是无比稳妥了,人人见她都尊一声“沈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