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千千万万的读书人,谁又敢说呢?
从垂髫小儿,到白首儒生;
读一辈子的书,写一辈子的字,都不过为了“忠君报国”四个字而已。
可是等到终于入了朝廷,穿上那身官服,他们又在做什么?
攻讦,朋党,排除异己……
如果早知迟早要变成那样的人,风采青情愿到死也不离开半步自己读书的竹林。
刺客轻易看透了他的想法:
“别太担心了,你未必会变成那样。”
“哪样?”
风采青反问。
他明知不该把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引为知己,更何况此人还要刺杀自己敬慕之人。
他的心却的确颤动了。
“把帝师赶走的那群人那样。”
那双翠青色的眼睛回答他。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总不能要求世上的人都做圣人。”
“可是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不同的。”
“任你如何去训,如何去染,也不能动摇一点儿他的本性。”
“——就是如此。”
风采青沉默良久,朝他长长一揖:
“采青受教了,谢过义士。”
二十二摆摆手。
“但,帝师已经走远,你……”
二十二见他仍在纠结自己那条命的事,不由得开怀笑出了声:
“我也不想死啊!”
“……所以,我要回去了。”
风采青不敢吱声,眼睛眨了眨,用眼神问道:
就这样?
二十二点头:
“就这样。”
“这世上有规矩,自然也有变通。”
“你还是多想想吧。”
“多想想,就好了。别寻死去了。”
风采青想说“我没有要死”,可是一想到自己方才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确实也不像是想活。
他又扫了一眼二十二衣上的翠竹,闷声道:
“保重。”
萍水相逢,此生不知还会不会见第二面了。
二十二走出几步,又转回身来:
“你带了身份令牌没有?七品,可以去驿站借马了吧?”
风采青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以,我只是不想骑马。”
“我想,借我。”
方才还在和他讲人生大道理的萍水相逢的知己,此时无比自然地朝他伸出手。
……
风采青没有说令牌要如何还。
二十二也没有问他,似乎有的是门路找到他府上。
所幸——也不知算不算幸,风采青走回去后一直病着,也不能去台中,身份牌子倒是用不上了。
他只能窝在家里,额上搭着湿毛巾,躺着,嘴里泛苦。
有远房的兄弟来照料他,他怕咳嗽把人吵醒,让人去偏房小屋睡了。
二更的天漆黑漆黑,窗缝往里渗着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