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索着口袋的边缘,尽力将动作做得不着痕迹,伸手进去掏出来太明显了,这就导致一个问题,如果他在所有人严密的监视下,明目张胆拿出手机报警,恐怕都还没来得及拨出去,手机就会被砸烂。
灼热地呼出一口难耐喘息,柏青不清醒的大脑一片混沌,他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疼痛感令他恢复了一丝神智。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紧急联系人。
他隔着布料,摸索到手机触发自动拨给紧急联系人的按钮,毫不犹豫重重按了几下,略显嘈杂的包厢内,只有他自己听得到拨打电话的声音。
电话响了很久仍没有接通,柏青心急如焚。
快接啊!快接电话!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游轮那一晚,也是和当时一样的心境,孤立无援,绝望无助。他躲在杂货间的桌底下,心焦地等待电话那头池湛的回应。
而那时池湛如奇迹般降临,带来了希望。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柏青心上不禁慢慢笼罩上一股绝望,面上却还装作被欲望折磨得狼狈不堪。
就在柏青认为电话不会接通的时候,通了。
听筒里传来池湛的声音。
——喂?
柏青正想回应,余光不经意一扫,呼吸不由得一滞,有一个小混混似乎察觉到什么,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柏青不放,他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惊动到小混混。
好在小混混似乎只是看了一会儿便移开目光,柏青松了一口气。
——说话!
听筒里池湛的焦躁和不安的声音惊醒了柏青,他微微低头。
“池湛!快来!”
手机下一秒被柏华山一脚踢向墙壁,掉落在地上时屏幕已四分五裂。
看着瞬间熄灭的手机,柏青感觉体内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怒不可遏地抄起面前架好的三脚架。
包厢门被急疯了的男人一脚踢开的时候,柏华山一行人正把柏青往地上按,青年嘴角溢出一抹刺眼的鲜红。即便这样,一旁的柏华山也没讨到便宜,额头和后脑勺各破了洞,鲜血淋漓。
柏华山一脚踩在青年的脚踝上,狠狠使力碾压着,还是不解气,目光如炬梭巡了一圈寻找工具,扛起椅子就要往青年的腿上砸。
这一幕令池湛目眦欲裂,他猛然冲出,腾空一脚踹翻柏华山,柏华山整个人被踢飞,巨大的冲击力令他摔砸落在茶几,玻璃茶几直接裂开了纹路,胸腔和鼻腔里仿佛堆满了黏腻的红色液体。
他抽空将柏青好好过了遍眼,确认柏青没什么大事才继续将注意力收回。
紧接着柏华山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用力揪起,还没反应过来,头就被带着砸向玻璃桌面。
这一幕令在场的人心惊。
一下,一下又一下,柏华山的头在男人手中跟皮球似的不断上下起落。
一个小混混瞅准时机,从背后举起椅子挥向池湛。
“池湛——”
背部受了重重一击,椅子都散架了,男人只闷哼一声,面色不变,动作依然狠厉又暴虐,下颚紧紧绷着,眼中满是要将柏华山置于死地的戾气。
柏青早在目睹小混混砸池湛那一刻时,爆发用力挣脱束缚,按着他的人也被池湛不要命的行为震惊到,力道不由得一松,竟真的被柏青挣脱了。
柏青一摆脱压制,便拖着受伤的身体扑向池湛,池湛以为是哪个上赶着找死的人,下意识抬手一挡,可当看清扑过来的是柏青时,身体一僵,手臂硬生生改变轨迹,把掌中柏华山的头随手一丢,张开双臂把柏青接了个满怀。
与此同时,十几个打手打扮的大汉鱼贯而入,三两下就制服了在场的混混,一时间包厢内哀嚎遍野。
柏青顾不上关注其他,只慌忙查看池湛的伤势,艰难地上下摸索着池湛的背部和头部。
“你怎么样啊?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柏青看到池湛紧绷的背部肌肉布满青紫时,忍不住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感觉自己的腹部更痛了。
“你不会躲吗!蠢死了!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池湛任由柏青毫无形象地骂骂咧咧,他心中不以为然,只有后怕和庆幸,要是……
要是他晚来一秒,木椅子砸的就不是他的背,而是柏青的双腿了。
想到这,池湛手指不可控制地收紧。
任谁也想不到十分钟前,某人会故意忽略响了许久的手机。
他手臂虚虚地环着柏青,不敢用力,生怕碰到柏青衣服底下的暗伤,他目光紧紧锁定青年,飞快扫过柏青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直到触及到青年脸上的痕迹时,呼吸猛然一滞。
池湛轻轻捧住柏青的脸,像对待什么易碎品般小心翼翼,白腻的左半边脸颊肿胀明显,血丝透过薄薄的一层皮肤,鲜红的巴掌印在上面,池湛手一不小心碰到,柏青就疼得忍不住眼泪直掉。
右半边脸满是脏灰,是刚才柏青被摁在地上时蹭上的,光是看着,池湛的心就像是被一根根针无情扎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疼到滴血。
他见过柏青很多样子,体面的,不体面的,狡猾的,毫无防备心的,歇斯底里的,难过的……无论什么样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在这六年里,每一幕他都拿出来反复咀嚼和回忆过。
他确信自己由衷的希望看到这个谎话连篇的骗子受到惩罚,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认错。
可当看到这个人真的遭遇不测,狼狈不堪地流泪时,他又没那么痛快,甚至感到无尽地痛苦。
脑海里像是有两股意见相悖的力量在不断拉扯,他像是有一个犯了严重错误孩子的家长,既不能轻易饶过他,又不能狠下心教训。
池湛第一次感到名为无可奈何的陌生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