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没有回应的潮热期,显然已经把这个优雅自矜的贵公子逼得极端,甚至有些癫狂。
刚把牧川带回家的时候,裴疏明明还不是这样,还会牵着牧川的手,把他带去复式跃层的落地窗前,给他看下面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柔声讲那些延伸的道路通向何方。
如今他们已经搬来了这种荒僻的地方,连裴临崖都无法定位具体地址,裴疏还觉得不够。
前几天,沈不弃还无意中听见,裴疏在打电话,用那种神神叨叨的狂热语气咨询更安全、更隐蔽,更不被打扰的住所。
沈不弃装作没听见。
毕竟牧川总是不想让裴疏更生气。
他在心里始终觉得亏欠裴疏,饱含愧疚、无地自容,每次看到那张越来越阴郁的侧脸,总认为全是自己的责任。
是他毁了裴疏,所以自然有照顾裴疏的义务。
牧川想去捡回那把伞。
裴临崖看起来想把那把伞揉烂塞进裴疏嘴里让裴疏吃了。
这件事当然一时半刻做不成,裴临崖只能吞掉喉咙里烫炭般的暴怒,用更柔和、更轻缓的力气,捧起那片枯叶似的肩膀。
他扯过厚毛毯,稍许粗糙的厚实羊绒裹住无意识发抖的冰凉躯壳,小心地、克制每一丝力道,擦拭牧川头发和身上的水,一边反复低声重复:“不要紧。”
他不自觉地用过去那种有用的,哄依偎进他怀里雏鸟的语气,轻声告诉牧川:“那种伞……贵宾候机室免费就能拿。”
“谁都能拿,到处都是,我待会就带你去拿十把一模一样的。”
怀里像是被设定好什么既定程序、木偶一样微弱挣扎的人停下动作,慢慢地,茫然地抬起覆盖烟水的眼睛。
牧川微微仰着脸,声音很轻,像是无意识地重复:“谁……都能拿。”
裴临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他的手指碾了下,神色恢复自然,只是说:“对。”
“你要去机场,是不是?你是去照顾裴疏,我是裴疏的大哥,这些事本来就该我来安排。”
裴临崖的声音很低缓,语速不快,慢慢引导:“我现在送你去机场,给你买几身衣服,还有伞。”
裴临崖保证:“什么也不会耽误,不会出问题。”
雨水砸在车窗上,灯光被扭曲,投下蜿蜒的光影。
牧川的喉咙轻轻滚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慢慢地抿起淡白的唇角。
他张着眼睛,视线却似乎穿过裴临崖,落在某个更空洞和遥远的地方。
裴临崖碰他的头发:“阿川。”
牧川的反应很慢,过了几秒,睫毛才轻轻闪动,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像是最后有什么看不见的丝线被抽离了。
牧川这样微微弯着眼睛,让裴临崖毫无防备地、猝然地闪回过八年前,那场牧川和裴疏的非公开婚礼,他第一次以裴疏兄长的身份出席。
牧川看见他。
看见他手里的花
在很短的时间里,那双眼睛的光彩不停变化——惊喜、孺慕、错愕、怔忡,茫然困惑的寂静痛苦……最后变成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雾。
最后,被打扮好的少年alpha,按照司仪的安排去拿那枚戒指时,也是这样慢慢弯起眼睛。
……
裴临崖猛地翻去驾驶座。
不知是仓皇还是暴怒,他死死咬着牙关,一脚把油门轰到底。
“先生!”被闯了卡子的安保人员这才追上来,气喘吁吁扯着嗓子喊,“留,留步,裴疏先生特地说了,牧少爷不能私自……”
警示灯在雨里闪着凌乱红光。
鎏金的特别通行证凌空摔在脸上。
为首的人打开藏蓝色的小羊皮封壳,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牢牢闭好嘴巴,捧着那个证件本恭恭敬敬送回去。
发现裴临崖的视线落向他们手里的东西——束缚带,防冲撞的软笼,安全气囊……安保队长重重打了个哆嗦,飞快把乱七八糟的东西踢进排水沟,露出讨好的讪笑。
裴临崖盯着雨幕,嗓音压得很低,不是询问,甚至不是在向谁确认:“裴疏对他不好。”
“那可不是!”安保队长慌忙解释,“是刚搬来的时候,牧少爷有段时间老是癔症,一发病就自己往外跑,嘴里还念念叨叨说什么他要回家了,有人来接他……”
“裴先生操心得不行,整晚整晚地找……有几次差一点就出事了!”
安保队长说:“裴先生是为牧少爷好……”
方向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安保队长脸色一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口,小心瞄着后座上的苍白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