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不够努力。
肯定是。
是他太懈怠了、偷懒了、害怕吃苦了,结婚怎么了,结婚算什么借口,戴上戒指就影响他背书,影响他考试了?
他拼命地努力,比别人多出一百倍、一千倍的努力,难道还有——难道还有,不论怎么拼命,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乡下少年骨子里的脾气就是这样固执的。
牧川一遍一遍,擦拭自己的工作证。
十七岁的照片弯着眼睛朝他笑。
年轻的准维修师狠狠咬自己的胳膊,不准犯困,不准,为什么背不过?再背一百遍,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去抄。
泪水泡着血丝在牙印上洇开,苍白眼尾揉得通红。
系统气得八根触手狠狠去薅裴疏的头发:「都怪他!是他害的!!」
薅头发裴疏也不动。
沈不弃也唏嘘地轻叹了口气,松开小辫、放下谢总、划掉裴疏,把裴临崖塞进他口袋的成人夜校传单折成纸飞机丢掉。
他剥了一颗牧川喜欢的牛奶糖,塞进嘴里:「小傻子。」
怎么能没影响呢?刚结婚那几年,裴疏的腺体排异反应很严重,每天都像是病恹恹要死了。
牧川被罪恶感折磨得连觉也睡不着。
本来裴疏是有婚约的,门当户对,双方家庭已经带他们互相匹配了信息素。
在这个时代,订婚时匹配注射信息素已经成了主流。第一次信息素注入会改变腺体结构的,这也成为忠诚的筹码——alpha爆烈的信息素从此只能被特定omega纾解,而omega也必须定期注入alpha信息素,来维系理智。
越是高等级的alpha和omega,信息素的纯度越高,这种排他性就越严苛,捆绑也就越致命。
所以裴疏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牧川那点可怜的信息素,根本就不够安抚裴疏、盖过裴疏腺体里那个已经存在的印记。
最后,裴疏自己去医院,把旧印记洗了。
这要遭大罪,自然要照顾,要牧川脚不沾地人不离身,牧川照顾了裴疏两年零九个月,裴疏终于彻底痊愈,比当初似乎还重了几斤。
牧川却大病了一场。
所以拖到第三年才去做社会服务,才有一点自己的时间,翻出尘封的教材,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啃。
这也是难得沈不弃感同身受到极点的痛苦折磨。
没有人背书是快乐的。
沈不弃也不行。
系统有点听明白了:「所以……」
「所以我要念出声。」沈不弃挺坦然,和系统分享自己发现的bug,「它那个服刑的监督仪器只监测声纹,不管你读得什么内容的。」
系统:「……啊啊啊啊!」
明白了。
怪不得谢总看见维修师就控制不住上去辅助。
说什么都听得懂。
好好一个泡在修复液里不能动、不能睁眼、不能说话的病人,被迫跟着自己的护工每天十小时高强度疯狂备考,遥远的耳边全是反物质密封圈扭矩值、机甲关节液压阀压力梯度、曲速引擎惯性阻尼系数……睡得比打了安眠针还快。
谢抵霄被逼得提前足足半年就张嘴说话了。
……
系统也忍不住跑去看了看记录。
在那之前,泡在生物修复液里的可怜病人,还只能用吐泡泡绝望地建议护工闭嘴。
毫无作用。
沈不弃故意装看不懂,牧川的人设就更不明白摩尔斯码,发现读《机甲发动机常见故障50例》的时候病人先生会吐泡泡,以为病人先生喜欢听,所以就努力读得更清晰。
他开始慢慢想起怎么流畅地、响亮地说话,人也变得活泼一些了。
小护工壮着胆子在没人打扰的病房里装牧老师。
“上……上课。”牧川握着书,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久违的光彩,忍着声带的颤抖,磕磕绊绊地讲,“我们今天,今天讲神经接驳校准对生物机械肌腱张力阈值的影响……”
谢抵霄那天吐了一百多串泡泡。
在这之外,他们其实交流得很顺畅。牧川不相信医生的判断,坚持认为病人先生已经恢复了一些对外界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