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又何尝不是难以撼动夏油杰对术师定位有失偏颇的思想。
经年累月的术式钻研与自我叩问,早已让夏油杰将人生的舵盘焊死在掌心。不管是父母还是友人都攀不上那瞭望台,甲板中央永远只立着一道孤绝的影子。
那些隔着海风传来的劝诫声,难以触及他的心底。
所以——
“看在朋友一场的情谊上,请回答我,夏油。”
我从那些庞杂的思考中抽离出来,直视着他的脸,问:“你真正不想面对的是什么?”
黑发少年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我能看得到,他身上的咒力动荡起来,像是疾风中暴涨的火焰,带着不规则的轮廓,连带着那些停止在空中的雨滴也接二连三地被蒸发殆尽,几乎能看到变形的气浪。
若是在现实之中,或许对夏油杰来说这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而这里是梦,是以夏油杰为主体的梦。
他的负面情绪会被放大,那些在清醒的时候能被理性屏蔽的声音,却无法在睡梦中掩盖。
因此,现在的他应该很清楚,无论是最开始采取守护的做法,亦或是在此刻选择毁灭的念头,追根究底,都是真正为了什么。
“这是裕礼同学拖延时间的策略?”他问,“的确是别出新裁。”
我装作察觉不到四周改变的氛围那样,不为所动地看着他,“我已经说过了,只是一个问题。”
夏油杰静默不语。
当然,他的沉默不会有用。
见此,我再加了把火,“如果你不说的话,就让我来猜猜吧。”
“…够了。”明明已经情绪失控到彻底的临界点,说话的人还是忍耐了下来。
我置之不理,“「强者守护弱者」「咒术师的职责是守护普通人」。嗯,锄强扶弱,符合社会规律,很好,这当然很好。”
“唯一的不好是,它原本应该是「我想做」「我要不要做」的可选项。结果,它们在你这里,它们都变成了单向道。”
夏油杰的身体外侧开始荡漾着阵阵咒力。
我反倒是迈步朝他走过去,一步一步地放低音量,加强刺激,“选择固化为了义务,也成了你心底不可动摇的底层逻辑。”
“「守护」从此化为枷锁,变成不可放下的道德包袱,然后——”
轰隆。
话还没说完,夏油杰后方的地面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撕裂。
这场以他为主体的梦,自然也会受他的情绪影响而改变。
在那看不到底部的漆黑缝隙之中,滚烫的岩浆如同赤金色的血那样,缓缓将其填满,流动的液体噼里啪啦冒着泡,极度的高温连他周围的空气也一并扭曲,仿若地狱那般。
所有的雨滴也在此刻蒸发了。
夏油杰用手掌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整个人站在那悬崖之上,只需要再退一步就能坠入由苦痛和火铸成的深渊,不知多久,他垂下手,看向我的紫眸里似乎有火。
“我说了,够了。”他开口道。
腕上的锁链突然拉直,另一端稳稳缠在夏油杰的手掌间,他甩臂往后一扬,犹如被不可撼动的巨兽那样将我拖向他。
为了避免被拽倒,我直接放弃对抗,顺着受力的方向跃去,
几乎凝实的咒力比之前扩大了数倍,更是彰显出他的情绪已经在此刻被点燃到最大化,连最基本的内敛也做不到了。
早有准备的夏油杰也把身一转,明明身板那么结实,他的速度却一点不慢,一个眨眼的距离,就攻了过来。
他的手掌伸至我的面前,但是还没接触到,就不由得“啧”了一声,生生在途中转了方向,曲臂格挡住了瞄准这一空隙打过来的人。
五条悟收回直拳,又是反身一个回踢,快语问道:“只是听几句话就这么让你难受了吗?”
遽然压低重心的夏油杰拍掌截住他的腿,也报以膝击。
这次,没了之前的顾忌和收敛。
夏油杰施展浑身解数,犹如宣泄那般和五条悟交战起来。
……难搞的家伙。
我在心底感慨道,当即加入战局。
严格来说,这算是我第一次和动真格的夏油杰对上。
从小学格斗技的家伙和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果然不一样。
就算在两面夹击的状态下,夏油杰也是半天不落下风,纵使我尝试和五条悟一前一后,尽可能拉开距离战斗,牵制住他的臂展,这家伙也总是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还能找到机会还击。
虽说有他是梦主的原因,但这体术功底已经超乎我的想象了。
手脚无可避免地阵阵发麻,我很清楚能感受到与现实无异的痛感,不难预想如果结实落在身上,会是怎样的一种惨状。
……嗯?
等等,和现实无异。
我喘息着以一个撤步滑到一块墓碑前,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呼吸,以及脚踏实地的感觉,还没停留太久,夏油杰那边就已经暂时甩开五条悟,转头向我这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