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湫池虽然第一时间找了“秦铮”,也得到了“秦铮”的承诺,但他心底仍然不安。
他没有留下,也拒绝了“秦铮”送他,而是自己打了个出租车,趁着夜色回了家。
他有很多话想问,想问苏铭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想问他爸是不是在赌博,是不是真的偷了材料去卖。
哪怕事实摆在了叶湫池面前,他仍然想问个清楚。
出租车行驶过深夜荒凉无人的街道,城市的路灯在车窗上掠出橙黄色模糊光影,少年的剪影印在其上,被斑驳的光影擦出一丝仓皇的孑然。
忐忑不安又带着些许愤怒的回了家,钥匙打开房门,里面一片茫茫的黑。
没有人。
客厅没有人,父母的卧室也没有,哪里都没有。
叶湫池的一腔质问像被浇了水,还没出口,就被冷水灌进喉咙,肺部憋闷,难以喘息。
他拿出手机给叶乾章打电话,漆黑的房间里,一掌大的方块亮着幽幽的光,似微弱的火苗跳动,又在长久的嘟嘟声中熄灭。
卫生间的灯打开,叶湫池沉默着洗脸刷牙,片刻后灯又关上,他倒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
迷迷糊糊到天亮才睡着,却又梦到了他为了不让他爸坐牢,答应了苏铭的要求,又被秦铮发现,锒铛入狱。
叶湫池唰的睁开眼,眼神颤动,惊恐不已,手腕上好像还残留着梦里手铐的冰冷触感,冷得叶湫池哆嗦了一下。
他再也躺不下去,胡乱的洗了把脸,抓着钥匙手机就冲出了门。
他爸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哪里都没有找到人。
叶湫池的手机响了一天,室友问他怎么逃课了,秦铮也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他都没有理,只反反复复的打着电话,没有一次被接通。
他还拜托了李长冬问问李叔叔,得到的结果也是否定。
叶湫池走在街上,到了路口,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转,红灯亮了又绿,绿了又红,一股巨大的茫然席卷了他。
手机在兜里嗡嗡震动起来,叶湫池手忙脚乱的拿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是秦铮的那一刻,顿了顿,还是接通了电话。
秦铮的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淡而稳,此刻听着却有些失真,像是隔着很远,怎么也传不到耳朵里。
“我给你准备了一百万,你拿去还债,你爸偷材料那件事,我找人查清楚以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沾上了赌,你爸坐牢对你不是坏事。”
通话时间一秒一秒的跳动增加,秦铮迟迟没等到叶湫池开口说话,想着叶湫池有些天真的脑子,解释道:“他不能给你提供任何资源了,对你也没有任何用了。”
“他坐牢对你的影响,和他在外面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赌对你的影响,两害相权从其轻,现阶段摆脱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父子亲情在他口中变成了你来我往的资源利用,没有价值了就可以一脚踢开,秦铮表情却轻描淡写,丝毫不觉得他这话说得残忍。
他已经解释得很清楚,叶湫池还是沉默。
秦铮拧了拧眉,“如果你还想拥有一位父亲,送他去坐牢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你想身上趴着一条吸血虫,你可以只帮他还清赌债。”
“你是觉得我昨晚答应了你,又反悔,不高兴了?”
答应的人是秦迟,这点秦铮没法解释。
秦迟早已不适合长时间与人接触,原因不止是他清醒的时间变短这一点,最重要的是,他心理有问题。
感情太多的主宰大脑,秦迟有时候过于极端,有时候暴躁易怒。
从小就如此,秦铮只能多盯着,所以秦铮一直没有告诉过秦迟,秦迟会在他的个人时间里不可控的陷入沉睡,他却不会。
时间淌进深夜,昨晚秦迟自说自话的那番话被秦铮听得清清楚楚。
按照秦迟的想法,一味的纵容漠视这件事发展下去,叶湫池只能越来越依附秦迟,但这是不对的。
秦铮原本想的也是不追究,但是找个由头盯叶乾章一段时间,循序渐进的手段温和一点看叶乾章能不能不再赌。
可他和秦迟的意见出现了分歧,他不能再放任,叶乾章必须坐牢。
秦铮的决策很少和人解释太多,他难得的,快要把利害掰开了讲,电话那头的叶湫池还是沉默。
秦铮猛然冷笑一声,声音冰冷:“叶湫池,你已经成年了,你应该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昨晚在秦迟面前又哭又粘,不断的往秦迟怀里钻,好似秦迟能为他遮风挡雨。
他不过是把利害讲得清楚明了,叶湫池就一个字都不愿意和他多说。
而秦迟呢,秦迟真的可以遮风挡雨吗?
可笑。
漂亮的话谁都能说,但那不过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假象,叶湫池信了秦迟的话就是走向了锁链和镣铐的陷阱,是他在给叶湫池机会。
连这个也看不懂,在这里用沉默给他抗议,蠢得无可救药。
秦铮彻底没了耐心,冷声道:“叶湫池,你哑巴了?”
“说话。”
叶湫池蹲在红绿灯路口,看着路过的手牵手的情侣,肩并肩的朋友,吵着要吃冰淇淋的小孩被爸爸板着脸一把拉回,旁边的妈妈训斥了几句过马路不能乱跑又笑着答应买冰淇淋。
路口人来人往,秦铮的话在耳边又好像隔得很远,成为这片熙来攘往的影像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