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桥面上用钢板搭建了临时通道,很快便有车子陆续驶往三号工地。
记者到得比警察还快,快得不正常,就像是被谁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贺秋停等人守着尸体在一号板房,记者们举着摄像机涌入的时候,陆瞬正在二号板房外的棚前和工人们抽烟。
他降下姿态,掏出自己的进口烟,弯弯地眯着笑眼,一根一根将烟分给大家,很快便和他们打成一片。
台风已经过境了,暴雨也已接近尾声,细细的雨丝扑打在脸上,带几分微微的凉意。
“你是贺老板的朋友吗?”叫袁峰的大高个主动凑上来问他,但脸上略有些警惕。
“不是啊,我是电厂的,和云际有商业的合作。”
陆瞬吸了口烟,白雾从鼻息间漫出来,被晚风吹散开,说道:“我们也是倒霉,刚跟他签合同,他这边就出事了。”
“兄弟贵姓?”有人问。
“陆。”
“哦哦,陆厂长。”工人们上下打量陆瞬,看着他那一头招摇的发色,下意识觉得他岁数很小,忍不住感慨,“现在年轻人,真不得了,这么小就当上厂长了,啧啧。”
“哎?我听说一点事儿,不知道真的假的。”陆瞬压低声音,眼见着几个工人围过来,故作玄虚道:“我听说最近云际拿下一个黄金地皮,有个大项目要做,动了很多人的蛋糕,有几家地产在背后搞鬼呢。”
几个工人面面相对,有人附和,“我好像也听说了一点,说有对家公司去云际挖人。”
“害,那也跟我们没关系,挖人也挖不到我们这种苦力身上。”
“今天这事也挺奇怪的。”陆瞬说,“我刚看了眼监控,你们那个工头是敬业啊,让他干他真干啊,刮那么大风他还爬那么高,还没系安全绳?”
话说到这,陆瞬看见那个叫袁峰的工人低下头,目光有刹那间的闪躲。
方才的监控录像里,贺秋停反反复复地回放、放大,观察的对象就是他。
如今一看,的确可疑。
“说实话,吕哥今天确实奇怪。”旁边一个工人忽然开口,“他通知我们复工,还说上面要照相,说是领导要拍出那种暴雨里作业的工作照,我们不得已才顶着风出去,但都是在安全的地方站着,没人真干活。”
“对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吕哥自己爬那么高,还没做安全防范。”
“死的另一个人是张佳,是吕哥徒弟。张佳看他一个人在上面太危险,想上去叫他下来,结果刚一上去,那个建材就塌了,俩人就一起掉下来了。”
陆瞬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你刚刚说照相,谁是负责照相的?”
袁峰愣了一下,抬起头,“我,怎么了?”
“是工头让你照相的吗?”
“…对啊,怎么了?”袁峰理直气壮,一副正义之士的模样,“不过我刚才已经把视频发到网上了,我倒是要让大家看看,云际是怎么把工人逼死的,我哥他人那么好,死的这么惨,没处说理了!”
陆瞬笑了一下,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你够尊重你哥的,这下全网都知道你哥怎么死的了。”
“我这是为吕哥发声,关注的人多了,这些资本家才不能轻易把这事抹去了!”袁峰义愤填膺道。
“我听贺总说,工头的手机不见了。”陆瞬悠悠开口,“怀疑是对家的人拿的。”
工人们一时间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贺总说他没有通知复工,但是工头说接到了复工通知,这件事的关联证据就在工头的手机里,但是现在手机不见了。”陆瞬说。
“对啊,没看见吕哥的手机。”
“嗯,我想给他朋友家人打电话呢,但手机也不在他身上。”
“袁峰,你是第一个跑过去的,你看见了吗?”
“操!”袁峰瞪大眼睛,显得很激动,回怼那工友道:“你可不要乱说话啊!什么叫我第一个去的?我去的时候可什么都没看见。”
陆瞬在一旁做和事佬,“别生气啊哥,可能不是我们这的人,但是不管是谁,这人多半要倒霉。”
“怎么说?”
“如果我是对家,我找人帮我消除证据,那事成之后,我还会留着这人吗?”陆瞬笑着说。
“妈呀哥们,你电影看多了吧哈哈,现在是法制社会了。”众人笑他,陆瞬好脾气地耸耸肩,“我确实挺喜欢看电影。”
他咬着烟,一边说一边低头刷手机,手指却忽然一颤。
他刷到了当地新闻账号的现场直播。
画面里被镜头和闪光灯围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贺秋停。
贺秋停站的笔直,却像是被抽干了血色,整个人都隐隐透出苍白。他眼眶红得吓人,唇角紧绷,似乎正在强忍着什么。
好像,马上就会崩溃掉。
陆瞬脑袋嗡的一声,抬腿便往一号板房跑。
一号板房门口。
贺秋停把记者们拦在外面,用身子挡住屋里的那两具尸体,希望给死者留下最后的体面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