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池水冻结,水面之下,六七尾鱼儿在青年脚下游过。
“……小鸾任性,这些年,多亏有你包容她。”
青年天子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让人联想到春日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
“……”
“和离一事,朕允了。说起来,当年父皇尚在时,朕便与你说好了,会在适当的时机再同父皇提起你和小鸾的婚事,等一切既定,这桩婚事是去是留,任凭预劲你,没想到最后……既让你娶了不爱之人,又叫你受了折辱,朕一直有愧于你。”
“……”
谢预劲一身紫蟒袍,过去的岁月让他少年人的青涩劲瘦渐渐变得成熟,稳重。
他素来寡言,宋怀章也并不怪罪,他刚与他相识时,他比如今更沉默。
“近来朝中有传言,说朕有意着你为相,你以为如何?”
“臣领旨。”
宋怀章似乎对谢预劲的回答很满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预劲,你与我年少相识,我素来把你当亲兄弟,如今你实现当日诺言,扶持我坐上皇位,我希望,我们之间也无需因为君臣之别而生疏了,你说呢?”
“是。”
“嗯,高公公,送将军出宫。”
“喏。”
宋怀章让太监送走了谢预劲,随即有人来报,灵淮长公主派了女官玉奴面圣。
他没有立刻宣人进来。
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宋怀章微微眯起眼,望着青年的背影,眼底深沉。
谢预劲从前为他挣下赫赫战功,统率武将,如今又有从龙之功,他若要权,早已权倾朝野,若要成为掌权之人,宫变那日,他大可以取他的性命,扶立幼主,若没了他,年龄最大的皇子也不过五岁。
若说他心怀天下百姓更是无稽之谈,京中言官早为他罗列了百条罪名。
不论是封官还是如今夺他兵权,他都这般淡然。
宋怀章宣了玉奴进来。
就好比小鸾身边的这名女官,北朝军妓之女,在父皇手下为将时冷漠不近人情,看似无懈可击,却也有弱点。
没有野心的人,不会有力量在战场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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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常年未住人,稚奴安排了奴仆前去清扫,匠人陆陆续续的入府修缮,剪理花枝。
宋枝鸾从帝京花萼楼天字号包厢走出,狐毛大氅裹着她的身体,屋内香风阵阵,与雪汇成了冷香。
新鲜的冷空气入肺,让她格外清醒。
元日将近,街上张灯结彩,寓意吉祥的红色贴纸对联在这冰天雪地里更为醒目,百姓们饱经战乱,这些年短暂的安宁,犹如一场从前触之不及的梦。
“明日便是迁都的日子了,玉奴也该见到皇兄了吧。”
这些日,谢预劲早出晚归,国公府的守卫暗中换了一批这些都没逃过玉奴的眼睛。
宋枝鸾的嗅觉很敏锐。
帝京许是要变天了。
在她曾经最亲近的两个人之间。
稚奴道:“玉奴两个时辰前走了,早就该见到了。”
宋枝鸾收回视线,低下头。
她不知道谁能赢,事到如今,也不期待谁能赢,但只想为玉奴,稚奴,还有她寻一条活路。
谢预劲堵死了那条路,她便只能祈祷宋怀章看到那封信时,能念着些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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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天幕血气弥漫。
鲜血淋漓的行刑台之下,百姓哄闹成一片,小孩嘴里吃着血染的馒头,谁也没有发现这对奇怪的爷孙。
族老蒙住了谢预劲的脸,将他抱在身上,疯魔一般呓语,让他记住这些官员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