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剑身上流淌,殷吉一路看过去,见一名戴着面纱的黑衣女子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旁,眼神狠毒却不阴险,殷吉凭着那双眼睛认出来了,在剑锋下的皮肤因震动而渗出薄血,她紧了紧握住黎玥的手,左手悄悄摸到随身携带的毒粉中。
没想到一根毒针破空而出,黎玥凭声射去。两人正打算抓住女人挡针的空隙逃跑,却没想到那人手疾眼快地将毒针震开,再次向黎玥二人扑来!
殷吉心中一急,手下毒粉还未撒出,便被女人的剑锋打得偏了方向。
黎玥觉察不对,却在下一步动作时被包围过来的剑身架住了身体。
两人动弹不得,那名女子慢悠悠地踱过来,瞧了瞧殷吉往下淌血的手,又瞥了一眼昏死的裴曜及凡浮,朝黎玥道:“可惜了,要是岑嵩不死,或许你们还有一条生路。来人,将她们身上的药粉,暗器一类全搜出来。”
黎玥觉得声音熟悉,在明月居时与公主拉扯的紧张感再一次将她笼罩,她有些紧张,冷静地擡头朝她道:“沈雁之。”
“聪明。”沈雁之退後一步,让人解开黎玥殷吉两人身上的毒粉。
黎玥不似殷吉那般挣扎,任由他们搜身,直到对方弯下腰,拿出她身上的短刃时,她便极快地将短刃抽出,将身前之人往上一提,刃尖顺着抵在了对方的脖颈处。
沈雁之刚见到这场面,还有些慌张,以为她有什麽後手,看她仅仅只是挟持了一个手下,愣了一瞬,随即笑开,一张脸很是不解:“我说黎玥啊,你凭什麽认为我会因为一个普通暗卫便推翻所有的筹谋和计划?”
“的确。”黎玥有些分辨不清方向,视线内没有人再起身反抗,黎玥便清楚,僞装成普通护卫的的那部分精锐已尽数亡于沈雁之一行人剑下。
而剩下的那部分精锐她又让凡浮下令提早前往乌国边境,沈雁之语气轻快,显然有十足把握,既然她逃不了,不如顺着回乌国。她留的後手并不在此。
黎玥短刃下压,温热的血从伤处喷出,红绸般铺了黎玥满身,接着黎玥随意将手上的短刃一扔,被鲜血染红的半张脸连一丝动容都无。沈雁之瞧着黎玥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她伸出手,将黎玥脸上的血抹开,探究的眼神顺着黎玥染红的睫滑向她因握刀位置不准而划开的手掌。
心中便信了黎玥再度失明的谣言三分,她慢慢悠悠地吩咐人将他们四人绑了,忽地回身调侃了黎玥一句:“我还以为,你手上沾不得血。”
“……凤栖随行兵卒全灭,你带来的这些人,谁都不无辜。”
沈雁之做得谨慎,四人分开监管,返程路上速度极快从未停歇。黎玥动不了,也逃不开。刚稳定下来的毒伤因为旅程过度劳累再次复发。
她昏昏沉沉地过了一路,赶到乌国宫城外的那一夜,恰恰下了漫天的雪。黎玥蜷缩在地,烧得意识不清,衣上的鲜血氧化成黑色。
裴曜远远地看她,忽地想起初见时的那个傍晚,橘红的霞光铺了满天,依依絮柳之下,跪坐着乌发红衣的她。
裴曜念及此,有些不忍,朝一旁的沈雁之喊道:“喂!再拖下去,她就死了。”
沈雁之偏头听了一耳朵,往身前的火堆里加了把火,烈焰向上升腾,她脸庞一热,笑道:“原先父皇丶皇兄与我,知晓你在南州以前朝遗孤的身份自封为王只觉得可笑。”
“後来你找到了黎玥,又露了面。眼尾红痣与手上长疤与太子李曜别无二致……不如你猜猜,当年太子李曜同悯公主坠崖後,我们在崖下找到了什麽?”
裴曜心下一慌,不自觉地大声喊道:“沈雁之!”
“怎麽?”沈雁之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黎玥:“她还不知道吗?”
被沈雁之刺激,裴曜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她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一瞬绷直,他松松卸下紧张,眼神不自觉地瞥向黎玥。……还好,还好她还睡着。
沈雁之将火堆一踢,几捧雪覆上去便只剩了暗淡的,缓慢呼吸的火星。她一面高喊啓程,一面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应急丹丸。
她蹲下来,恶狠狠钳住黎玥下颌,在丹丸抵进黎玥紧闭的口齿中时,忽地被她扭头吐出。黎玥从梦中挣扎醒来,迎面看见沈雁之的脸,忽地恶狠狠咬在沈雁之肩上。
极恨极狠的一口,她烧得面颊微红,身体随着沈雁之挣扎的动作晃动,一双含泪的眼仿若恢复视力似的,也如毒箭一般盯向裴曜。
童音在她的心海中悠悠荡开,每吐一字,激荡出的波纹便让黎玥肝胆俱裂——“阿姐。他们人少,你的侧前方有个山崖,不高,下面有河……我记得阿姐会水。”
沈雁之很快挣脱开黎玥,将她一把推在地上,雪还未化净,泥坑里映出黎玥瘦弱的影:“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谁……”
沈雁之捂着肩膀,将剑尖送到黎玥眼前,挑眉道:“你还真是不怕死。”
谁料黎玥猛地转头看向沈雁之,泪珠顺着眼窝带走面上血痂,被幽暗的火光一照,好似血泪:“我们只会同归于尽!”
黎玥无声地笑起来,夜色苍茫,仅仅只有那一点火光在眸中绚烂成一片,当初她与李曜逃出皇城时,身後的火光连着云霞烧了漫天,那时以为历尽委屈终于触及生路却又被乌国爪牙一把拽进深渊。
四年前的雪夜不及今夜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