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距离天黑还早,荀野上寝殿里还特意洗了个澡,换上了新裁的常服。
不过他洗完澡,又开始出汗了,几下汗一出,人又变得水淋淋的,这澡约等于白洗。
他热气蒸腾,往寝殿里一坐,香都不用点了,自有一股烟气飘出来。
杭锦书无可奈何。
她见旁人均未如此,也不知怎的,就他爱出汗。
她正埋首吃着金瓯里的酥山,酥山底下盛着一碗碎冰,上边则是一层香甜的奶油,点缀了一片罗勒叶,两颗红樱桃,樱桃上沾满冰渣和奶油,喜盈盈地看着沁人,杭锦书问他要不要吃,好解一点暑热。
太医看诊过,说她宫寒,应当少吃冷食,杭锦书是热得遭不住才贪了两口,但还是知晓分寸的,不敢食多。
荀野却感激涕零:“多谢夫人。”
他其实不爱吃甜食,但这可是夫人给的。
而且吃起来冰凉爽口,难怪是夫人夏日的最爱。
苦夏难熬,吃完酥山,又胡乱食用了一点茶果,看着日头渐渐西斜,时辰应当是差不多了,荀野与杭锦书一同出门。
南华门外马车早已备好,出去登车,也不会惊动当值的禁军,荀野扶夫人上车。
他自己也钻了进来。
正要吩咐御夫赶路,忽见马车门被拉开,梦魇一般地,探进来一人一猫。
香荔抱着狸奴,殷殷问道:“太子妃要香香作陪麽?”
荀野不高兴地撇嘴:“孤与太子妃出行,它凑什麽热闹?速速抱回!”
可他话还没说完,杭锦书早已弯腰探身,将那只雪白的糯米团子掐进了怀里。
狸奴“喵呜”一声,乖巧地伏在女主人怀中,因暑热难耐,也懒得和荀野争锋相对。
杭锦书低头温柔地抚着香香的毛。
荀野酸得要倒牙。
马车行驶起来,杭锦书时而望向窗外万家灯火,时而与怀中狸奴互动。
至于坐在她身旁的一个大活人,反而生生受了冷落。
荀野万分沮丧。
好在夫人在看了长安街上如今的繁华之後,转面来问他:“当初夫君率军宫城,马蹄踏破长安,也是如今这般景象吗?”
荀野一怔,继而想到自己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他挺直了腰杆:“不是。随殇帝无道,亲小人,远贤臣,重用奸相公孙霍,公孙霍杀随帝自立,屠戮长安诸多臣僚满门,当我们率军攻破长安城後,见到的是血流漂杵,火焰冲天,远不是如今这番景象。”
杭锦书一手抱猫,一手撩开车帘,看向街衢上,灯火葳蕤,衣影如潮,她不由心怀感慨:“和平安定,民心所向,相信假以时日,此间盛景必能远扬四海,万国来朝吧。”
那样的盛世,正也是荀野心中所向。
他不由地再一次心怀感慨,夫人真是他的知己啊。
马车驶入繁华的街巷,扑面而来一股香风,像是女子身上新搽的胭脂,杭锦书好奇地往那女子看了一眼,见她似乎刚从一个脂粉铺子里出来,便也多看了那挂有“曹记胭脂”的招子的铺子。
于是荀野淡然地朝着车壁曲指敲了敲。
外头的人心领神会。
过了片刻,杭锦书又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桂花酪的甜香,往叫卖桂花酪的摊贩瞧了一眼。
荀野呢,老神在在坐在车里,又把车壁敲了三下。
没过多久,马车行驶到人多的地方,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歇憩,便有人把采买的胭脂和桂花酪送进来,荀野伸手接过,拿给杭锦书。
杭锦书惊讶不已:“何时买的?”
荀野神秘地笑说:“我与夫人,心有灵犀,我知夫人想吃了。”
杭锦书自是不会信他这鬼话。
但接下来,每逢一处,只要杭锦书稍稍探出头往外张望,必有一道适时的伴随而来的敲车壁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正是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