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9章请殿下休弃杭锦书。……
孙夫人先于丈夫到了长安,只她一人,暂居于城郊别院,当晚女儿便从大明宫出来了,驾车赶到别院与她团聚。
“母亲,你是一个人来的?”
杭锦书与母亲小聚片刻,见庄上没有他人,连哥哥也不见踪影,问母亲,为何会孤身到此。
孙夫人言辞闪烁,只说是思念她,所以先来,她哥哥跟着她阿耶在後半程路,他们的马匹腿脚慢。
杭锦书猜疑:“母亲驾乘马车,怎会快了这麽多?不,母亲是提前几日出的门。”
以伯父和父亲对官职的渴望,在接受朝廷的诏书之後,一定会尽快准备,马不停蹄地便往长安赶。
母亲出门那时,伯父他们应当是还不曾收到委命诏书的。
“您为何离了杭家出来?”
母亲独身而来,必是抱有打算投奔自己。
孙夫人脸色难堪,眼皮坍落下眼睑,一重浓黑的睫影虚浮地盖在眼睑上,筛下一重纤细的密影。
母亲不肯答话,杭锦书心头却早已有了揣测。
三年後再归家,父母之间相处变了许多。
他们不再亲近,眼神也极少交汇,并且早已分院而居。虽为夫妻,却并不住在一个院里,母亲每每提及阿耶,语气之中都难掩讨伐和鄙夷。
杭锦书扣住母亲的双手,凝视着母亲的脸色,孙夫人脸色有些难看,被女儿这般盯着,内心当中的失望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她反握住女儿的腕骨,擡起眼帘。
杭锦书惊愕地看见,母亲眼下有泪。
“阿娘……”
孙夫人摇头,惨然地笑道:“锦书,实不相瞒,我和你阿耶,在你嫁给荀野的第二年就不好了。我那时发现他在外头偷吃,养了一个见不得光的贱籍女子作外室。”
杭锦书听闻此言,惊怔地眼眸发直,当下僵立当场。
孙夫人叹息不已,神情委顿:“起初我念着你和远之,打算和他好好谈,让他断了与那女子的情分,他也应许我了。可我,锦书,你知晓为娘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自打那事以後,我便再不肯与他同房,我嫌脏。他若碰我一根指头,我也忍不住要清洗半日,见了他的脸,便想到那日他们俩衣衫不整地在佛堂後边媾和,被我抓奸在床的无耻情状。”
杭锦书讷言,怔怔望着母亲。
孙夫人以为女儿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这种混乱的私事,她一直不好开口,也没对杭远之提过,她只是隐忍,故意装作若无其事。
“我也不是真想与你阿耶了断,否则,我也就不会再留在零州了,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你阿耶一时糊涂犯了错,这种错,天底下男子都会犯。可他自从与那妓子了断之後,却从未再来哄我,也不曾主动向我体贴了。我後来才知,当初他应许送走他那外室,并非是因为我,而是遭受了伯兄的训斥,他为了保全杭氏的脸面,才不得已而为之。”
越说,孙夫人越为自己觉得不值。
杭锦书抚着母亲因为情绪起伏而不断颤抖的後背,送母亲入座歇下,她则与母亲挨着上了一张黄花梨木太师椅,单薄的双手,犹如雏鸟的羽翼,张开来,依恋而爱怜地护着风雨之中饱受摧残的母鸟。
“阿娘,不是你的错,”杭锦书贴着母亲满是泪痕的脸颊,低低地说,“你无错,错的是世道,是不堪托付的男人。”
然而这还没有完,孙夫人捂住了脸,只指缝之间,溢出脆弱的哭腔:“前几日,我又发现,你父亲根本没有送走那个外室,他们一直书信相交,频繁往来。我久与他分居,可恨竟未察觉。他们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这般情意绵绵眉目传书,我,我……阿泠,阿娘到了这个年纪,竟活成了一个笑话!”
她难以接受,雨夜奔逃,前来投靠女儿,仓促入京,到了今日,靠在女儿的怀中,才真正得到片刻安息和宁静。
杭锦书沿着母亲柔弱颤抖的身子一点点滑落,在母亲膝旁,仰目,望向孙夫人泪痕恣肆的双眸。
“母亲,如果一定要面对这样的局面,你会如何抉择?”
如果阿耶一定要与他的外室厮守,母亲会如何选择。
是放弃在杭氏多年苦心的筹谋与经营,成全那一双见不得光的有情人,亦或是咬牙坚忍,只要把握住杭氏中馈,便不会让父亲好过。
孙夫人雨夜出逃是负气出走,当时得知杭纬还与那女子藕断丝连,气得她根本无法冷静,急急忙忙便离开了零州,前来长安投奔太子妃女儿。
但眼下静心下来仔细思量,的确,以她的脾性,断然不能容忍委屈自己,将自己苦心经营付之一炬,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再说,再说还有杭远之。
女儿锦书已经是太子妃,自不必忧心前程。
可若自己不是杭氏主母了,杭纬万一犯了糊涂,把那外室擡进门,两人合起夥来,给她的儿子上眼药呢?只这麽一想,孙夫人是决计不肯放弃的。
她攥紧了置于膝前的拳,眉目冷静地盯着髹漆案台上的一盏鹤颈铜灯:“要我这个杭夫人退位让贤,把交椅让给他的老情人来坐,绝无可能。”
孙夫人垂下视线,攥住锦书的双手,女儿可怜的手腕,纤细得像是两根柳条,孙夫人爱怜地闪着泪光对她道:“阿泠,你还年轻,莫走了为娘的老路,看不紧男人,他就会让你难受。我为了你父亲生儿育女,操劳家业,可他是如何回报于我的,你看见了。阿泠,你要看好荀野,别让他失了对你的情分啊。”
杭锦书反问:“可我生下来,就是为了用一生去看紧一个男人吗?”
女儿轻飘飘的诘问,难住了孙夫人。
这等困局,她也不知怎麽办才好,但女儿的话,还是让她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难道荀野也……”有了红杏出墙的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