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况不会有事,他可以向她保证。
荀野支起汗津津的脸庞,问仰身靠在窗边仿佛正出神的苦慧,气息时断时续,“这次发作还有多久?”
苦慧听到他问,平静地转回面容,回答:“不知道。”
“鸩羽长生的发作时间没有定准,只会一次比一次更长,直至彻底侵吞人的意识,夺走中毒者的生命。”
连苦慧也不知。
荀野只能等,等捱过这一轮毒发。
窗外阴云密布,一道闷雷轻轻地滚动,霎时万丝从云端抖落,淫霖密布的苍穹之间,只见一道白炽的电光闪掣,接着雷鸣如鼓,轰然于耳膜处炸裂。
杭锦书听到内监来传话,“太子殿下不愿见,杭娘子别固执了,都下雨了,您快进屋吧。”
杭锦书很固执,雨水滑入口腔,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犹如风浪之中的一块坚固的顽石,屹立不动,岿然道:“见不到殿下,我不走。”
内监也无法,只好和素年两头传话。
荀野知道杭锦书是个怎样倔强的人,她还在外边,雨势大而凌乱,听得他心里发紧。
一阵痛觉侵袭神经,他颤栗的手扣住了桌角,徐徐支起上半身,命令苦慧:“给我施针。”
苦慧不肯动,只是平静地拖长了语调:“频繁用针,虽可止一时之痛,但会致使你气血运行,加快毒物渗入五脏。”
荀野扯着苍白的嘴唇,坦然地笑了下,“都已经是现在这境况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施针。”
苦慧无可奈何,拈着手中的银针向荀野走来。
阁楼上,靠着窗纱的那道身影已经离开了,杭锦书擡起被夜雨淋的湿漉漉的眸,心中暗暗有了猜测。
之後过了没有多久,内侍官又打着伞回来了,请杭锦书进去,“殿下答应了,娘子请快进来吧,别淋坏了。”
杭锦书立时就要见到荀野,但素年噔噔噔从阁楼上下来,向她道:“娘子先更衣吧,衣冠雅洁,才好面见太子。”
杭锦书看了眼通身湿透的自己,应了“是”,素年便让人拿了一套衣裙来。
衣裙是从丹墀阁直接拿来的,是杭锦书从前做太子妃时穿过的,这麽久了,从来没有收走,一直留在阁楼内,且保存得非常完好,色泽如新,轻嗅上去,衣领袖口间还有淡淡的鹅梨香,是她以前钟爱的熏香。
杭锦书入丹墀阁浴房,用干毛巾擦干了身体,换上了衣裙,等系好身上束带,才翩翩然走出来,端丽冠绝的清容雅貌,犹如神妃仙子,有巫女洛神之色,还如从前那般,让人忍不住呼一声“太子妃娘娘”。
她步入内寝时,荀野正靠在书案後,披着一身厚实的披氅,坐在灯下看书,姿态闲逸。
他那样喜冷怕热的一个人,如今腊月都过了,天气要转暖了,却披上了如此厚重的大氅,实在少见。
杭锦书观察了他很久,脚步轻盈地走上去。
荀野呢,用一种非常自然的不经意,打量了杭锦书两眼。
锦书穿着很美,他又忍不住心旌摇晃了。
真个是没有半分出息,他这辈子都抵挡不了她半点啊。
荀野故意板起脸,对她道:“杭二娘子,一别多日,你怎麽又瘦了。”
一屋子人都听傻了。
啊?
太子你能否有点硬骨头。
千辛万苦起了个势,本以为是劈头盖脸的质问,结果就问这个?
这听起来好像一句关怀啊。
苦慧拈针的手都在发抖。这人,不论是鸩羽长生发作,还是行针止痛,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代价,他费劲辛苦才勉强止痛的,就只为了与杭锦书云淡风轻地说这个。
杭锦书没太在意自己的胖瘦,她食欲不振已经很久了,本来就心里烦乱,月夕桥一别之後,更是食不下咽。
杭氏现今,又风雨飘摇,她如何还能没心没肺视而不见?
可是看荀野,他虽在灯光里坐着,脸上有一丝血色,但额间还在不停地冒汗,委实是更憔悴一些,忍不住道:“你也是。”
荀野笑了一下,“我吗?可能太长时间不练功了,是会有一点儿消瘦的。”
说完扔掉这个话题,问她:“你是为了你伯父杭况下狱来的?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