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听当时听着恍恍惚惚,只记得酒精棉球擦过伤口,蛰得生疼。
她眼泪不断往下落,医生看见,笑着打趣让一旁的李牧迁哄哄。
话音落下,但见两人都很沉默。
医生察觉到不算太轻松的氛围,也有眼力见地住了口。
盯着棉球沾血又换掉,泠泠的金属碰撞声在沉寂的诊室内回荡,宋思听另只手抹了抹眼泪,几番过后,一张面巾纸被递到她手边。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递过来的。
但她没接。
李牧迁的好意她受得够多了,先是无偿补课,然后再是帮忙还清欠款,现在又和她说,以后她和奶奶他来负责。
先不说他就只比她大上一岁,目前还在读,自己也是个学生,该怎么来承担她们家的欠款,还有就是,她也不想欠他什么。
或者说,不大想让他看见她的这些不堪。
钱财的纠缠,生活的困苦,她都不想展现在他面前,不想露怯,起码要和他是平等的。
所以,走在医院廊桥上,看着李牧迁的背影,她停下来,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和他说不用管她们吗,但是目前欠款是他还的,住院费也是他交的。
自然接受吗,但是凭什么,他凭什么帮忙,她凭什么接受。
李牧迁在前面跟她轻声说着待会要给奶奶买什么,之前他妈妈住院,他有陪护的经验,他告诉宋思听说不要怕,医生都说了,奶奶很快就能好。
说着说着,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他转过头,看见宋思听落在不远不近的身后,静静看来。
“怎……”
“就到这吧。”
他一句话没问完,就被宋思听打断,她说着,示意他停下,别再往前。
暖廊暖气很足,身上微微冒着汗,但是宋思听手脚却有点发寒,她深呼吸一口气,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很感谢你,不知道怎么报答,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所以,就到这吧,治疗费和欠你的那些钱,我……我会想办法还的,只不过可能没那么快。”
“……”
“如果只用物质的交换就可以简单将我们摘清,那就好了。”
话音落下,沉默片刻,她见李牧迁开口。
两人有着一定距离,他声音又很轻,近乎呢喃。
宋思听没有听清,但是看见他垂下眼下的影,又没有勇气再一次开口。
两人悄然无言。
透过暖廊的窗,她余光瞥见外面细枝张狂的树影轻轻晃着。
转头看去,她静静想着,应该是起风了。
鹤城风大,这点反复提及,是因着冬天的风确实不太好受。
凛冽大风吹得冷更冷,冬更冬。
这样的天气,吹在人身上的风,肌肤触感是从刺痛到麻木。
即使现在站在暖廊里,还是能依稀回忆。
“麻烦你了,现在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缩了缩脖子,宋思听视线从窗外收回,但也没再看李牧迁,只盯着脚尖阴影遮着的一小块地面,闷声道。
言语打破沉默,话音落下时,又归于沉默。
半晌,她看见视线范围内,细长的影缓缓接近。
李牧迁站在她身前,盯着她垂下的发顶,淡声应了一声嗯:“那我先回去,你和奶奶也早点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影子移开,自她身侧擦过。
站在原地停了很久,直到脚步声渐渐转小,遥远,最后消失不见。
宋思听抬眼,走到窗边。
这个位置能看见医院的大门。矗立在寂静夜色里,门旁立着一盏暖灯。
她算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修长的,漆黑的影出现,慢慢没入灯下,是李牧迁。孤寂的背影同脚下的影连成一条线,然后影子被灯照得转了向,他的肩也落上一层暖黄的光。
李牧迁走了。
确实,目前的情况,他们好像都需要缓和。
……
找到杨翠兰的病房,十张床位不紧不松地放着,住满了人,旁边也挤满了陪护的家属。
这样拥挤的空间内,却格外安静,只有医疗仪器时不时的响动。
杨翠兰的床位在窗边,玻璃是凉的,但是窗下墙面的暖气管又烘着。不算冷,但是宋思听走过去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替杨翠兰拉了拉被角,盖住她的肩。
一点点的动静,原本正闭着眼的人睁开眼,扭过头来看她。
床头依稀的灯光照得杨翠兰布满皱纹沟壑的脸更加明暗分明,一双盖在眉骨轮廓阴影下的眼满是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