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手拉手一起跑路
蜀北地处大泷北部,字面意思的,蜀的本义是蛾蝶类的幼虫,字形本义是有大眼睛的虫子,後来词性字义延伸了,泛指多了,再加上当地的水土气候与地理位置,就全称为蜀北了。
蜀北蝶虫多,跟气候倒也谈不上什麽关系,有虫子的地方按理说是因为气候潮湿植被衆多适宜繁殖,但蜀北倒是反着来,他们那干燥不说,植被也没中原偏南的区域繁多。但是这一没气候二没植被,硬生生包揽了大泷近一半的奇虫。
这大概率是因为昼日温差的原因,早上日头大,但到了夜晚,蜀北的气候便会呈直线下降,早上被太阳晒的地表滚烫,夜晚透过表面摸土地,会发现下面阴湿严重,水分大多都渗进了土内。
齐桉躺在床上,眼睛适应黑暗後,睁大眼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她对于蜀北的地域知道的就那麽多,以前在静心峰每年秋季都要去整理药材,有一年她被分在干尸药材堆里,收拾的都是从各处运来的妖兽尸体,能制成药材的部分基本都被处理过,她只需要将不同类型的尸体分放到一个区域,做的就是些简单枯燥的循环动作。
那会儿她还是管虫子那一茬,都是些压扁的干肢和足翅,一个个捡起来分类放在不同的小笼中,原本捡的好好的,直到手碰到一具蜕皮的干壳,本来被处理好的虫尸腹部,一翻开竟然全是乳白色的卵粒。
当时带着她的师姐一看,便同她说了句这是蜀北的蟑虫,生命力顽强,要是不慎踩死爆浆在原地,体内会直接飞出卵胎。
“而且这虫子雌雄共体,所以自己到了成熟期便会産卵繁殖。”
这话说完,师姐撸起袖子,让齐桉赶快同她打扫这一片的区域,蟑虫繁殖顽强,要是不尽快把这胚胎收拾好,只怕到时孵化出来,琉璃亭的环境可没它的天敌,搞不好泛滥成灾。
蜀北的虫子生命力之顽强,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
这大半晚上她睡不着觉,想着莫尔格同她说的十倍报酬,不禁暗暗算起了一路上的花费乘以十得是多少的报酬。
想到这,她转头缓缓看了眼打坐的男人,这床躺两个人倒也不是问题,但一男一女那就只能瞎扯。她原本想着莫尔格既然能变回二毛,那他就凑合着变成狗继续躺在软垫上睡觉,结果这男人大半晚非要运气闭息,说要恢复自己身体的灵力。
但这些倒也不是重点,大半晚上不睡觉,就这样坐在桌前的木地板上闭眼修行,他渡气运灵的身体周遭发出一阵阵光芒,乳白色的光辉像是窗外的明月一般,像是一只大型的荧虫,亮眼的……让她实在睡不着觉啊!
齐桉倒也想闭着眼睛催眠自己快速入睡,可房间内凭空多了一个大活人在这不说,还发着光跟个小电灯泡一样,让她实在难以无视这个人直接催眠自己。
“这麽晚了还不睡?明天还要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齐桉这边看了一眼莫尔格,这男人便开口说了句话,按理说他闭着眼睛打坐,怎麽就知道自己转头看了他一眼?但深究下去明显也没有结果,齐桉尴尬的转过身,面朝墙面贴着这冰冷的白壁,闭眼假寐了片刻,但可惜还是无法入睡,便又睁开眼,在黑暗中小声问道:“你去蜀北是有什麽打算吗?”
自从二毛变成了人,她明显就跟这条白犬生分起来,以前那在她身边的二毛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除了知道他是北荒苍狼一脉,对于他为何受伤,为何出现在中原以及有什麽目的她一概不知,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一起去蜀北,让她细想下来稍微有些多疑起来。
保险起见,还是得问问莫尔格到底想干什麽。
齐桉的声音让他稍微回过神,黑暗中莫尔格睁眼,眸子绿的如同鬼火一般,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的齐桉,轻轻起立,慢慢朝着屏风後走去。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莫尔格开口道:“我得去那边找个熟人。”他走到屏风後面,重新找了处地板坐下,隔着屏风打坐,同齐桉交谈起来。
他的咒毒已除,自然不必再一路出逃于中原,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到北荒,尽快与郡内的同胞汇合。他跟齐桉一路同行,倒也不必再隐瞒什麽。
苍狼一脉自千年前五尊之後便积聚了氏族子嗣,一脉中有了一位踏入虚空的修士,整族的血脉便会飞升,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位仙尊所开啓的血脉潜力,经过繁衍子嗣所得,保持至亲血缘得以传承。
苍狼在踏入虚空消失之後,其子留在了北荒,在氏族的习俗里,族中每五百年诞生出继承白玉盘之力的子嗣。经过无数代的洗涤,到了莫尔格这一代,正正好是五百年周期已满,新的苍狼继位,拥有白玉盘庇护。
由于是兽身成仙,苍狼的氏族大都拥有共身双体,孩子刚出生时稍大些,会走路会跑後,得有一半因为无法控制身型变为兽体,在草原上到处奔驰。稍大些後懂了规矩,便会被要求保持人身,不准再随便暴露了兽身。
以前看过的书中或多或少都提到过异域修士,北荒和南海,因为距离中原有些距离,再加上五尊世代中这两位仙尊都是兽体出生,自然修炼方式与氏族规矩与中原截然不同。仙门大展上倒可能遇见这些修士,但传言说这些氏族性格孤僻,排斥外人,便少有人可探其中的区别。
“我要找的人是我父辈的友人,因为……北荒目前局势大乱,我一时半会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这话让齐桉恍然大悟,得出结论莫尔格是要去找救兵。
“去了蜀北後你可以跟在我身後,到那边我便可以换作人身了。在中原我的样貌实在太显眼,容易被人看见。”
蜀北那处大量的塞外商贩前来中原做生意,所建起的客栈小集市直通北荒,那里异域中原人混杂居住,这身样貌放到那地儿,自然就不会太过于显眼。
莫尔格这边说的头头是道,他跟了齐桉一路,知道她心思多想的事多,话说的清楚点,她路上便不会同自己太过生分。自从变回人形被她撞见,明显两人的距离疏远起来,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细细品来,齐桉更愿意看他是条原先的白犬模样,而不是变成人。
他话说完後便等着齐桉继续发问,结果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不见有声音传过来,等到再仔细听听,房间内除了自己,便只有一道均匀又有规律的呼吸声。
这一听,便知道人家不知何时就没了声,直接睡着了。
他在这讲了半天的话,都不知道有没有一半给人听进耳朵里,白发男人悄悄的起身,地板吱呀的发出沉重的声音,等他慢慢走出屏风後,到了床边,就只见女人背对着自己,束发散下,压在身侧。只剩下呼吸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走向厢内的窗台处,外面的月光洒下来,莫尔格倚靠在墙面上,看着外面皎洁的月光。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们最好晚上走,趁着集市人多。”次日齐桉在房内收拾东西,同莫尔格说道。
在这西落城中待了几日,除了感受到物价高昂以外,还有一切不经意间的消息都会被人记在眼中,听在心里。想起来那柳婵儿找上自己如此轻松,她前脚刚出秘境,後脚别人就登门而上。细细想来,让人冷汗直下。
到底是地游阁散修的天下,这城中的一切消息,从踏入的那一刻开始,便暗中标好了价格。只等人有人花钱报价,一切都在合乎情理下正常运作。
她的想法莫尔格也有,自从齐桉的千足蜈被那药铺散修警告,他便留了心注意周围。有时候用武力能解决的事反而轻松,但在这地儿,人外有人,眼後有眼,隔墙有耳,看那百里平安小少爷的身世都能被人扒个干净,只怕这地游阁若是有心,能买到的消息绝不仅仅只有这些。
与其说这座城市是地游阁的盘踞地,倒不如说,这城里的每个人,都是地游阁的耳朵和眼睛。
“你不要变成狗了,今晚……你披个黑袍……”齐桉皱着眉思索着,她离开这客栈的消息肯定会被店小二知道,店小二知道倒也罢了。必须要隐藏她自己的行踪,若是带着二毛这条大白犬走动,估摸着一眼便能被人记住,但要是二毛变成人型,稍微披个袍子月夜里出走反倒隐秘点。
西落内披着袍子的人多了去,莫尔格要是这样乔装打扮,也不会引入瞩目。到时两人一手一件黑袍,趁着夜晚集市人多混乱,直接跟随人流出了这西落城。只要离开这里向前赶个几里地,便能找到驿站,到时从那再寻找代步工具,前往蜀北。
傍晚时分齐桉便按照计划带着莫尔格出去,两人从後门绕出,夜色下的西落更是热闹,不属于凡间都城管辖的地区没有所谓的宵禁一说,从晚上开始,各大店面集市敞开,地游阁的典当行只在夜晚开始开啓拍卖。
齐桉朝他递来面具时莫尔格愣了愣,这是一副集市上普通的面具,样式模仿的像是犬妖,属于给小孩子玩乐的东西。但齐桉塞到他手里,皱眉眨眼示意他赶紧戴上,白发被黑袍遮住,这双脸保险起见也要遮盖好。
“快戴快戴!等下就到城门口了!”齐桉转头看了眼前面的人流,慌张的催促着身後的莫尔格快些,这个破玩意她买的时候摊贩吹嘘什麽仙人材质,摸上去不过就是个人间玩意,就这还又让她花了几百大板。
但人家答应自己回了北荒给她十倍偿还,这钱花的倒也没那麽肉疼了。
“戴好了吧?”齐桉回头看向莫尔格,只见男人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面,将这面具戴在脸上,这面具画的其实是个狼妖,红黑配色,画以金纹,镂空的双目位置,一双翠绿色的眼睛露了出来。
人群拥挤,旁侧的修士不小心撞向齐桉,她一个踉跄,差点被推入人群的另一侧。
好在莫尔格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齐桉的手腕稳住她的身体。
待到站定,对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齐桉回头一看远处,只见西落城门缓缓打开,夜晚的面纱被揭起,门外前来参加拍卖的修士涌入,齐桉紧紧拉住身後的手,拉着戴面具的男人逆着人群,两人在人群中如同逆流而上的小舟,一同朝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