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秋猝不及防被人抱了起来,他发不出声,所以就连惊都只能是张张嘴,睁大了一双琉璃色的漂亮眼眸。
他又轻又小,被谢翎单臂就抱了起来,坐在谢翎臂弯间,身上还裹着谢翎给的大氅,领口一圈软乎的白白绒毛裹着他的小脸蛋。
沈辞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双脚骤然悬空,他只听到自己心口砰砰直跳,玉白的小手下意识揪紧了谢翎肩上的衣服,等谢翎往前跨出几步,才回神,慌慌张张拍了拍谢翎的肩。
谢翎微微偏头,从嗓子里黏出一声哄人的音:“嗯?”
他看着小辞秋匆匆用灵力勾字:“我可以自己走的!”
人都是折中的生物,你告诉他师父破天荒给他放假,他会惊得难以置信,甚至产生疑虑;但你要是把他抱着直接出门,他就顾不上真假,愿意跟着你去,但想自己走。
可谢翎才不让他折中成功,成年人就是既要又要。
谢翎完全没有把他放下来的意思:“我带着你走更快,欸,你可不准用灵力把我拍开啊,首先呢,你现在修为没我高,其次嘛,我可是帮了你还照顾你,你舍得打我?”
谢翎眨眨眼,舌尖挑了上扬的音:“小、师、兄?”
这什么人啊,比真正的小孩儿还会撒娇卖乖。
正正经经三个字,愣是被他喊得风流佻达,小辞秋呆了呆,而后脸蛋腾一下就红了。
羞的。
他不知道该先羞恼被人这么抱着,还是羞恼谢师弟那逗弄小孩儿的语气。
但有一点谢翎说得对,人家好心好意来传话,还给你用灵力活络经脉,还想带你散散心,要是还用灵力来跟人相抗,确实于礼不合。
沈辞秋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几次三番后,他漂亮的脸上写上了闷闷的表情,灵力勾的字都变得有点走形:“我不是小孩子了……”
年幼的沈辞秋尽管情绪也不算丰富,但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点小动静都很显眼,谢翎真的要被可爱死了,可同时,他心里又酸又软。
因为阿辞这样的懂事与克制,不是在受到照顾的温室里自然形成的柔软,而是在严罚与重担之下,被逼着一点点砍去了枝丫,哪怕是正常的叶子,都不被允许触碰多余的阳光。
谢翎抱着他,收敛了没正形的模样,将小辞秋抬高一点,认真看着他:“你是,但凡这个年岁的,无论你多聪明,多厉害,你都是孩子。所以有些事,你不必全想着自己扛。”
“朝我撒撒娇吧,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告诉我,有什么难办的,也可以找我帮忙,这是你的权利,阿辞。”
沈辞秋愣愣地看着他,而后抿抿唇,手指悄悄蜷缩起来。
从没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师弟仰仗他,而师父要他无论何时都得站着,站在前端,做出玉仙宗这一代大师兄该有的样子,他小小年纪,已经习惯了被人要求,被人索求。
他的坚强、逞强,都是一点点把铁铸进骨头里撑起来的。
……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强。
他知道撒娇是什么,因为师弟就会,但是,他不会。
各种意义上的不会。
太难为情了。
小孩儿把脸蛋往毛绒绒里埋了埋,垂下眼眸,闷闷假装自己真是个哑巴雪团。
谢翎见他不再抗拒,弯弯嘴角,带着小辞秋汇入人流之中。
城中非常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叫卖声不断,不管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还是路边简单的小摊,处处透露着寻常又温馨的烟火气。
谢翎抱着孩子慢悠悠地走,走到第二条街时,小辞秋从最初乖乖巧巧隐忍克制,也变成了视线忍不住朝外游移。
好热闹,很多人都在笑。
沈辞秋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可以这么开心,但是……看多了,被气氛感染,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挺开心的。
沈辞秋并不让谢翎停下脚步,他像个从夹缝里尝到一点甜的乖小孩儿,连望向外面的视线都小心翼翼,仿佛被别人发现他一点动作都是错。
可有人即便不用目光注视,都能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是谢翎用神识随时观察着小辞秋。
路过一个馄饨摊时,谢翎把小辞秋放到了凳子上。
小辞秋坐得十分规矩,谢翎不急着坐,先朝另一头喊:“老板,两碗鸡汤小馄饨,一碗加点芝麻香油,一碗加辣。”
香油那碗是沈辞秋的,加辣的是他的。
老板在热腾腾的锅子前应声:“好嘞!”
谢翎点完菜,对小辞秋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沈辞秋乖巧点头,目送谢翎在街尾拐了个弯,人影消失不见。
老板现包新鲜的馄饨,一边包一边随口搭话:“你们是兄弟?”
沈辞秋本来要摇头,但是转念一想,他现在没法说话,试图与别人解释他们关系好像更费工夫,于是变为点头。
老板本来是怕小孩儿独自等着无聊,所以跟他说话,帮着看顾一二,但看这孩子不吵不闹,坐姿乖巧,是个省心的,于是也不再开口。